厉家的马车刚在甘井子胡同口停稳,关小朵就拉着铁寒急急地先下车回了药铺,生怕打扰那两人道别一样。
铁寒将照夜白牵回马厩,关小朵则是一进门就上了二楼,趴在窗台边上瞧着关华和厉雪竹进了关家小院,竟是直奔厨房?
——这都行?会做炸酱面也能撩到妹?不愧是你。
关小朵心里一阵佩服,两人也不知在厨房里聊什么?老半天也不见出来,倒是烟囱里飘出了炸酱的香味,勾得关小朵肚子也咕咕直叫,不由得怨念道:大早上就吃炸酱面,也不嫌腻得慌?这向来吃素的大华子,没想到初恋竟然这么油腻?啧啧啧……
关小朵托着腮,远远望着自家安静的小院,不禁又想起昨晚那一夜大雨,也不知道这对孤男寡女被困在一起都做了些撒?谈情说爱看月亮?显然并没有月亮!以大华子见到漂亮姑娘就脸红的没出息样,大概是干不出什么过分违规的事来,但是两人的关系看上去确实是进展十顺利的样子哇。
一想起聪明漂亮的厉雪竹,关小朵心里就喜滋滋的:这神仙一样的北直隶第一神算,若要真成了我家大嫂,那我可真就能‘扶摇直上九万里’了!本想跟铁憨憨一起开个小店、小富即安便是人生大满足,但以眼下这形势看来,有万能店长铁憨憨,带货女王刀美丽,囤货送货的小寨主柳长生,再加上这位即将入伙的神算仙女,如此华丽的阵容,不发大财简直天理难容啊哇哈哈哈哈哈。
她独自对着窗外傻笑,却全然不觉身边的铁寒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啊?”
关小朵的目光仍是留在窗外,嘴里随便敷衍道:“听着呢听着呢。”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关小朵这才有些理亏地转过脸来,无辜地眨眨眼:“你刚说什么?”
铁寒叹了口气,只得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什么?你要送萧义诚回西北?”
关小朵勉强从赚钱发财大业的思绪中回魂,认真思考了一下铁寒的话,深感意外:“你居然答应了?”
“我会送他一程。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他倒说得简单。关小朵不禁拧眉:先前他明明是不想去的!萧义诚那么努力都没能挖动这个铁墙角,怎么突然之间就答应了呢?莫不是那师兄临死前发生了什么?诶,罢了,反正铁憨憨重情重义,答应便答应了吧。反正那是个家里有矿的主子,给他干活不会吃亏。
此时萧义诚正在楼下吃饭,慢条斯理地咬着油饼,始终保持着贵族特有的优雅从容。唯一的侍卫死了,难怪他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原来是抱到了铁憨憨这粗大腿。
关小朵又问:“那是打算以后都留在王府吗?什么时候动身?”
铁寒摇头:“将人送到便回来,三天之后启程。”
“三天?!”
关小朵大惊:“疯了吗?!你是铁打的吗?你受伤流了多少血,自己心里没数吗?才休息三天就要出远门?!你不要命啦?”
铁寒淡淡地:“小伤而已,无妨。此事耽搁久了怕要生变,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放屁!”哪知关小朵听了,立刻瞪眼怒道:“我看你是要去送死!”
她突然上前一步,望着铁寒依旧苍白的面孔,咬着嘴唇说道:“你知道吗?昨晚那大夫拿了那么粗的针线,像缝麻袋一样地缝你!血流了一大盆!可是你是人、又不是牲口啊!”
说到此处,她眼中竟是突然间聚满了水气,鼻翼急促地一翕一合,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铁寒本想说“比这更糟糕的局面我也遇到过”,但见她这般模样,竟是将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不要紧的,不必担心。”
他勉强安抚一句,却觉得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苍白。
关小朵向来倔强,不愿在任何人前流泪,于是她一下子扑进铁寒怀里,紧紧抱着他,好像他马上就要离去一样。
她越是这样,铁寒便越是心如刀绞。
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淌了下来,关小朵使劲咬着嘴唇不愿发出一声哽咽。铁寒轻抚她的背,却不知再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但关小朵只是难过了一阵,心中便有了主意。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直起身来望着他的脸,长睫上仍是湿漉漉的,目光却十分坚定: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铁寒立刻拒绝:“太危险了,而且我没办法同时兼顾你们两个人。”
“你也知道危险啊!”
关小朵突然吼道:“这分明就是个送命的差使!你之前才说过要跟我成亲的!这就不算数了吗?!”
铁寒皱眉:“这是两回事。你等我回来……”
“大骗子!”
关小朵丝毫不留给他解释的机会,大声地打断他:“你是要我等你头七回魂好去替你收尸吗?!”
铁寒扶额:“……你能说点吉利的么。”
“呸!你休想!”
关小朵丢下他,气冲冲地提起裙子蹬蹬下楼,边走还边忿忿道:“门儿都没有!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跟她在一起、相守一辈子的!才不是随便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就消失地没影了!你想得美!……你敢走,我也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了!”
铁寒无奈地看着她下楼,心知她说的是气话,劝又不好劝,只好索性随她去了。
“萧义诚,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关小朵几步到了近前,怒气冲冲地朝那个始作俑者而来。
萧义诚早就听到这两人在楼上争吵,只是万没想到战火这么快就烧到自己头上。眨眼间关小朵就已经到了跟前,竟是不由分说地揪起他就往后院拖去。
“喂!放手!”
萧义诚没她力气大,被她拉扯得一路踉跄:“你这粗鲁的泼妇!”
关小朵哪里管他,狠狠往院里一丢,砰地把院门关上,气势汹汹地双臂抱在胸前。
“干、干嘛?”
萧义诚不由有点心虚:这是要打我?你们两个吵架,关我什么事啊……
关小朵冷笑一声,从旁边拉过个小板凳、坐下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萧义诚嘴角抽了抽,心说我又不是小孩哪个要听你讲故事?但他见关小朵一脸随时会打人的凶相,忍住没说,违心地点点头。
“我小时候,胡同里好些年纪比我大的小男孩,特别调皮捣蛋,就爱揪我的小辫子。”
“那他们现在一定特别后悔。”
“没礼貌!别随便打断别人说话!”
萧义诚翻了个白眼:也没见你有礼貌到哪里去啊!
关小朵瞪他,又道:“我特别讨厌他们,但是又很害怕,就把这事悄悄告诉我哥。我哥就带我去找他们家大人理论,但是基本上都没什么用。大人们觉得男孩子就是会调皮的,随便骂两句也就算了。”
萧义诚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揣测着她到底想说什么。
“这时候,我就想起我娘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总觉得一个人特别欠揍,一见面就忍不住想打他,那么他可能就是真的很欠揍,别控制,直接揍他一顿就是了。”
——什么鬼!绕这么大个弯子,说来说去还是要动手打我吗?!
萧义诚顿时如临大敌,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关小朵却似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后来,我就预备好一筐板砖,蹲在小胡同里等那群小崽子落单的时候,拍个过瘾。”
……卧槽。
果然这个人连讲故事都是画风清奇,各种难以预料。为了避免沦为她板砖下的冤魂,萧义诚绞尽脑汁硬着头皮奉承道:
“你还真是……有勇有谋哈!厉害!”
但她却并不买帐,而是淡淡地问:“所以我就很好奇,你小小年纪,到底是干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能让人举着板砖从京城一路翻山越岭追到这来拍你?”
这比喻虽说土了点,不过倒也算恰当。
朝堂上那些利益争斗错综复杂,怕是一两句话也跟她说不清楚。萧义诚想了想,索性用她的方式说道:“我堂兄萧义琛是个特别嚣张跋扈、招人讨厌的人,所以我就故意在京城干了许多坏事,然后甩到他头上,让他老子揍他。”
关小朵表情一僵:“没看出来,你这熊孩子还挺阴险。”
“这才哪到哪?!”
萧义诚哼了一声,又道:“我父王一辈子为朝廷镇守西北大门,先帝却一直怀疑他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所以将我当成人质扣押在京城,一旦觉得我父王意图不轨,便先拿我开刀。”
“先帝可真不是个东西!”关小朵义愤填膺道:“这是欲加之罪啊!这么办事真不地道。”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萧义诚颇显意外,随即愤然道:“如今先帝驾崩,太子萧义琛即位,却仍是‘宁王无召不得入京、世子无旨不得出京’,整整六年,这日子我受够了。”
六年间父子分隔两地不得相见,关小朵顿觉十分同情:“那,你是怎么想的?”
“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何惧哉?”
他神情决然。
这倒是令关小朵大为吃惊。没想到这般小小少年,竟有如此心气,原来此行是抱定了必死之心吗?
虽然她不懂得朝堂上的争斗,但事情的道理却是明摆的:先帝仅凭怀疑便认定宁王会反而拘禁萧义诚,这显然不妥。不管宁王本意是不是真的想造反,若是萧义诚死了,加上这数年来与朝廷的积怨,怕是必反无疑。
难怪,即使昨晚铁寒将萧义诚独自留在药铺,锦衣卫也并未趁虚而入将他掳走,因为锦衣卫的目标始终只是他身边的护卫而已,朝廷需要萧义诚活着。壹趣妏敩
“小小年纪,不要妄言生死。”
朝堂之事对于关小朵来说过于遥远,她虽然时常欺负这熊孩子,却仍希望他能好好的:“世间有诸多美好,唯有活着才能看到啊!”
萧义诚眼中却是一片凄然:“你羡慕我衣食无忧,我羡慕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关小朵一语噎住,不由扁扁嘴,心想:是啊,他自然不知道我先是被个恶霸二世祖惦记、家门口被摆了一排门神时的心慌,也不会明白我被土匪抓走时的担心害怕。唉,无论大神仙还是小虾米,各有各的难处吧!
关小朵又想起那日他初到药铺时的情形,他一手攥着匕首时的神情,如今细细想来,那恐怕根本不是要行凶,而是想在走投无路之时自我了断吧?!
想到这,关小朵不禁惊道:“不行!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掉啊!”
他却惨然一笑:“为何不能?若是不能选择如何活着,还不能选择死吗?”
关小朵大声道:“你家有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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