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街上行人稀少,关华戴着个破斗笠,夹着脖子一路小跑,嘴里抱怨道:“这懒丫头,眼瞅着下雨也不说给我送把伞!”
虽说那破斗笠不怎么顶事,好在关家离衙门口并不算远。关华大步跨到自家门口的屋檐下站定,脱了斗笠,抖抖身上的雨滴,一回身正瞧见门口挂着个铁锁。
——还没回家?这野丫头。
关华皱着眉头,一边摸钥匙一边朝隔壁的药铺望去。就见慈济堂依旧门窗紧闭,外头挂着歇业的牌子,不远处的檐下站着几匹高头骏马,马鞍上黄铜的缰扣上打着“新安驿”的火印,应是省城来的驿马。
药铺的屋檐略窄,马匹半边身子已经淋湿了,没精打采地甩着尾巴。
——不开张都能有生意上门?
关华也没在意,想着关小朵大概还在店里帮忙,今天客人似乎有点多。他兀自进了院子,先去厨房做饭了。
药铺里的人直等到关华进了院子、关好门,才放下了戒备,继续刚才的谈判。
来的四人皆是穿着官服的锦衣卫,而眼下的局面,看起来却完全是一场铁氏门人的内斗。
当年铁氏首科的五名弟子跟随西北王上了战场之后,由于武艺高强、忠诚勇武而屡建奇功,致使铁氏在京城名声大噪。贵族们开始争相竞价预定下一科,多少名门望族都以府上有个铁氏出身的侍卫为傲。
到第三科出师的时候,铁氏门人的身价已喊到天价,依然被京城名流们趋之若鹜。毕竟有钱人不差钱,差的是能保性命无忧的安全感。
而眼前这四人,正是当年天价铁氏护卫中的铁午、铁昆、铁奉和铁刺。
在这四个小字辈面前,铁甬妥妥地算是前辈,但他们彼此却并不认识。互报家门之后,才知竟是同门师兄弟。但铁寒算是个例外:他是唯一学贯三科的弟子,对每个人都有三年的同门之谊,彼此都十分熟悉。
因此,眼前这种水火不容的局面令他很是为难:
——师兄和师弟,到底该站谁呢?
在铁氏门人的规矩当中,并没有江湖门派当中类似“团结友爱”“同门不可相残”之类的清规戒律,而是正相反——每科的十名弟子当中,只有五人能顺利出师,而出师的终极考试就是杀死同伴。铁氏的出师礼是很残酷的,每位弟子抽签选定对手之后两两相斗,唯有活着走出考场的才算是完成了铁氏的最后一课。
从此以后,做护卫的,只要为了主上的安全,就要当机立断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残杀同门或者献祭自己,也绝不允许出现护卫活着而主上遇刺身亡的情况;身为刺客的则更不用说,无论多么凶险复杂的环境,也要于刀山火海之中取目标首级,像一支射向敌人的箭镞,绝无回头的余地。壹趣妏敩
就像是矛和盾,注定了生来就要相爱相杀,唯有强者才能生存。
但是这么多优秀的刺客和护卫被人买回家中,用途不详,终究是朝廷的隐患。所以到了后来,新君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被贵族们重金聘请的铁氏门人统统收归朝廷,整编成了现在的锦衣卫,只效忠于皇帝一人。
“不如,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在饭桌上慢慢聊?”
铁甬与来人剑拔弩张对峙已久,铁寒站在中间,建议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对吧?”
僵持的双方,甚至还包括一旁的萧义诚都不约而同地递来一个鄙夷的眼神。
铁寒尴尬地抓抓头发,一脸无奈。
铁寒确实算是铁氏门人中的一个极端另类。他自从被招入铁氏接受训练,首科时因年纪尚小学得又慢,就是成绩垫底的小师弟;第二科,在同龄人当中仍是倒数;第三科当了师兄,成绩却依旧没什么起色。他性情温和,与人友善,无论师兄还是师弟都能相处融洽。
虽然平时表现平平,但在三科的出师终极考试中,铁寒却始终未尝一败,只是在最后时刻无论如何也不愿伤人性命。好在师父铁八斤对他特别偏爱,并且任性地单给他开特例留到了最后。不过铁寒也没让他失望,终究是凭着铁氏王牌的实力被选入东宫,总算是没辜负他一番心血。
因此,以他的实力,无论选择偏向哪一方,那么哪一方便获得极大的胜算。铁寒的选择显得尤为重要,然而他偏就只夹在当中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立场叫让人捉摸不透。
铁午正色道:“铁寒,圣上待你不薄,你可莫要打错了主意!对抗朝廷可是死罪!”
萧义诚却冷笑道:“你们不过是萧义琛豢养的一群狗罢了,有什么资格代表朝廷?”
“放肆!你竟敢对当今圣上不敬?!”
萧义诚寸步不让:“想让我死,你们主子也就只敢用这些偷偷摸摸的手段罢了!他敢将此事公之于众吗?!敢吗?呵,终究不过是个得势的诡谲小人罢了。”
“休要胡言乱语!圣上岂是尔等臣子可以非议的?”
铁寒不懂政治,也懒得去思考他们说的孰对孰错。
不过,看他们只是嘴炮打得响,短时间内似乎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铁寒干脆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端起茶杯,望了一眼细雨迷蒙的窗外,不禁暗自嘀咕道:关小朵都出去一天了,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带伞了没有?要不要去接她啊?
厉家那小姐看着面善,两个女孩显得十分亲密,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只是,天色都这么晚了,难道是玩得太高兴、要留她吃晚饭不成?也不知她有没有事先跟大华子打过招呼,不然晚上回来又要挨骂了,唉。
想到此处他不由叹了口气,却意外发现正在嘴炮的双方突然停止了相互攻击,而是齐齐地看向他。
铁寒刚才走神,完全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干、干嘛?”
双方异口同声:“你倒是表个态啊!站在哪一边?”
别管政治立场如何,双方似乎在拉拢铁寒这件事上出奇的一致。
铁寒心说你们吵你们的、干嘛非得捎带上我呢?他也没怎么过脑子,嘴里胡乱含混道:“都、都行吧。”
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似乎十分不妥,因为连始终不怎么说话的铁甬都带着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
虽然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但是现在这种局面摆明了是不可能两种都要的——这是一道非黑即白的是非题,骑在墙头上只会死得更惨。
就算铁寒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必须做出取舍了。
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投向他,气氛有点紧张。就见这位坐在窗边抱着茶杯的兄台神情渐渐严肃,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
“……还是,先吃饭吧。”
萧义诚此时突然觉得:也许当初萧义琛是真的想赶他走吧?!这憨货也太气人了吧?!你是所有技能都点在武力值上、所以导致脑子不够用了吗?真是要被他气死了喂!
不过铁午等四人显然更气,心想着反正他们人多势众,就算铁寒想帮萧义诚也未必能赢。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眼中寒光闪现,随即各自亮出兵器。铁甬也毫不示弱,一手按在短剑鞘上,蓄势待发。
瞬间,双方杀意乍现,铁午等四人各持兵刃朝铁甬直扑而来——
咦?等等,怎么跟想的不一样?!
局面骤变,令铁寒大感意外!他先是一愣,随即一矮身、将站在一边观战的萧义诚迅速拉过来,护在身后。那小孩似是见惯了这种厮杀场面,非但毫无惧色,反而紧咬着牙关,面带杀意,恨不能自己也加入战团手刃敌人一般。
铁寒心中更觉诡异,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这萧义诚看上去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对铁甬这么有信心吗?而且,如果锦衣卫接到的命令是杀萧义诚,那么直接动手便是,何必要先斩杀铁甬呢?他们有四个人,在这狭小的室内行刺是很容易得手的,根本没必要浪费精力在铁甬身上。
而铁甬的表现也很奇怪。身为一个专业护卫,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守在主人三尺以内才是最有效的保护方式,这是基本常识,他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的做法却是主动离开萧义诚去跟那四人缠斗——
除非,他撒了谎,其实另有目的。
揣度人心并非铁寒的特长,但他毕竟是个最专业的护卫,单凭经验来看,对方的目的显然并不是想要萧义诚的性命。
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什么要逃离京城呢?
铁寒满腹疑问,再次看向恶斗中的众人时,就见双方出手皆是毫无保留,步步杀招,不留一丝情面。铁甬力战四人,防守得风雨不透,那柄尺许长的短剑变化无穷令人根本无法近身,四人联手竟是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铁氏刺客和护卫的课程内容是完全相同的,三科弟子所学的东西也都相差不多。铁甬毕竟在王府做过多年护卫,实战经验丰富,且那柄短剑中暗藏机关,稍不留神便有袖箭般的暗器从中飞出,令人防不胜防。
铁寒意识到,如果放任他们这般恶斗下去迟早要出人命。然而他刚想开口阻止,就见铁甬手中暗器猛然一抖,一道寒光直奔铁昆的咽喉。他躲避不及,眼看着血光四溅,铁昆不及呼救便仰面倒地,竟是当场毙命。壹趣妏敩
铁寒立刻大声道:“都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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