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时间8月8日凌晨。
预赛,半决赛,一切顺利,但在决赛热身中,顾乔膝盖上一直被小心压制的旧伤终于以一种来势汹汹的架势爆发了,她被紧急送往医疗室。
只听砰的一声,医疗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情况怎么样了?”
队医摇了摇头。
“有很大的可是是急性跟腱断裂,情况不太好,必须要进行手术了。”
“什么?!”
李奉公的嗓音瞬间拔高。
“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现在说这话是要让她退赛吗?”
“李主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现在这个情况除非打封闭,不然疼的根本上不了场,可这种伤势再打封闭风险可就太大了。”
“你只管给她打针就行了,其他的比赛之后再……”
李奉公脖子一紧,话音戛然而止,只见何浩成一个健步上前,猛地揪住他的衣领。
“你说的叫什么狗屁话?我们不比了,身体是一辈子的!我带出来的人我说了算,顾乔退赛!”
顾乔头一次见何浩成发这样大的脾气,他向来是沉稳的、温和的,可此刻眼眶发红,脖颈青筋暴起。
“你知道打针之后会有什么后遗症,难道要因为一场比赛毁掉一个运动员的一生吗?!”
“出征之前,我是立过军令状的,这枚金牌绝不能丢!老何,你冷静一点,顾乔今年24岁了,是短跑运动员的黄金年龄,四年以后,她可就28岁了,这个年纪的亚洲运动员还能有几个再出成绩?搏一把,她就能带着金牌风光退役,如果这次退赛了,国内民众一人一口的唾沫星就能淹死她!这笔买卖怎么做才合算,你心里不明白吗?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那如果她跑完这一次腿就废了呢?难道要用这个孩子的一生去换一块冰冷的奖牌吗?”
“如果她残废了,国家会养她!”
李奉公用力甩开何浩成的手,扭身道:“顾乔,你是队里一手培养起来的,扪心自问,这些年队里有没有亏待过你?”
左腿处伤口的痛感一股一股涌来,敲的顾乔头皮犹如过电般发麻,她低着头,半天没有一句话。
李奉公放低姿态,循循善诱。
“国家培养了你,为你提供了一切的条件与便利,而现在到了你做出回报的时候了,当然,顾乔,我并不是要命令你做什么选择,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要由你自己决定。”
何浩成急了,挡在顾乔前面,没好气的冲李奉公喷出一句。
“她一个孩子,懂什么?这事听我的,没得商量!”
“老何,她长大了,是个能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了!不是任由你摆布的机器。”
休息室里的长桌被何浩成拍的砰砰作响,“顾乔也不是可以任由你摆布的跑步机器!”
说着他推过墙边的轮椅,伸手去托顾乔的胳膊。
“慢点,咱们现在去医院。”
“教练……”
顾乔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像是已经被固定狭窄的病床上一样,半晌她终于一摇头,缓缓推开了何浩成的手,沙哑地说:“我不能退赛。”转头看向队医。
“刘大夫,麻烦您了。”
虽然经历过很多次,但当针头陷入皮肉时的一瞬间,顾乔还是控制不住的咬住了嘴唇,冰凉的药液顺着针管缓缓流入,疼痛也随着被注射的位置一路直冲心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再发抖,耳朵中流过类似于蜂鸣的声音。
大部分人隐约了解封闭针的麻醉止痛作用,但极少有人知道注射时也要比寻常的针剂的痛感高出数十倍。
顾乔紧紧抿着唇,想要极力压制这种痛苦,但痛感却强烈到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尽管她竭力保持正常去安抚何浩成,但声线里仍带几分压制不住的颤,“教练,别哭丧着脸,我会拿到这枚金牌的……”
不说还好,这一问,何浩成居然红了眼圈,低声低说了句:“金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顾乔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何浩成的手背,“教练,亲手把眼前的机会推出去,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像当年的我一样后悔。”
推柄推到了底,顾乔视线也渐渐模糊,她猛闭了下眼,又睁开,刘文静拔出注射器,用过的针头珰的一声落在垃圾桶中。
“感觉怎么样?”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顾乔探身摸了一下注射的部位。
“好像已经不疼了。”
“这就说明起效了,一般如果封闭的部位准确,疼痛感会立刻消失。”
刘文静又从医疗箱中取出两块肌内效贴布,将其剪成横Y形,一块绕着顾乔的膝盖外侧,向内侧贴去;另一块则围着膝盖交叉一圈,向上贴至大腿四头肌下端。
“抽积液已经来不及了,刚才打了封闭,现在我用肌效贴拉起皮肤,支撑稳定左腿肌肉、韧带及关节,扩大皮下间隙,这样做能让血液淋巴循环更加畅通,降低局部压力,虽然能有效缓解部分疼痛及不适症状,但是这些都是暂时手段,一旦比赛结束,我们立刻出发去医院。”
顾乔嗯了一声,双手撑住床边,脚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顾乔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疼痛,那并非是来自的她受伤的腿,而是一种撕裂心脏的疼。
顾乔渴望胜利。
可笑的是,这一次,除去对胜利的强烈追求之外,她还需要这份胜利去帮她抵抗外界的流言蜚语。
这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背叛感,她觉得自己在利用胜利。
“10秒49。”
“什么?”
“10秒49。”
“备战伦敦奥运会的时候,您要我把这个数字牢牢记在心中,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世界纪录总有一天要被人打破,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教练,如果我能拿到这枚金牌,你可不能再骂我了。”
顾乔想借着几句俏皮话缓解此刻压抑的气氛,但很明显,她失败了,心里装着的东西太沉重,拽着嘴角眉梢也一并往下掉。
“如果,没能拿到的话……那也许就是我的命。”
何浩成愣了几秒,心窝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疼的叫他根本直不起身,宽大的一双手抬起用力搓了把脸,也把发红的双眼深深埋在了掌心内。
阿维兰热奥林匹克体育馆,这座以前国际足联主席阿维兰热命名的体育场中正在进行着里约奥运会的田径比赛,赛场内观众们的喧嚣响彻上空。
体育场所安装的射灯约莫有二三十盏之多,无论是方位,或是亮度,这些灯显然经过专门的调试,高低错落,将体育场内打得纤亳毕见。
长空做幕,跑道为台,观众的欢呼是催场的鼓点,一场全球瞩目的大戏即将要拉开帷幕了。
天空中传来阵阵的雷鸣声,空气中湿度增加,赛场上却一丝丝风都没有。
打了封闭的腿有些闷闷的迟钝感,连踏地触感都被延迟了两秒后到达神经中枢,脚明明触底,感受却不是很分明,这让顾乔有些恐惧和陌生。sxynkj.ċöm
顾乔热身时受伤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绝大部分观众都认为她会选择退赛,所以,当顾乔再一次出现在跑道前时,全场响起了阵阵欢呼。
盯着她贴着肌效贴的腿,克里斯汀一脸担忧,顾乔似乎有所感,回望过来,隔着人群对她微微一笑。
耳边的欢呼加油声一忽儿大一忽儿小,总像是隔了什么似的,不能直达耳膜,顾乔抚了把额头的汗,将耳边的碎发一并拂到耳后。
set.
指令响起,如同往常做过千百次的动作一样,顾乔脚踏上助跑器,下蹲。
她抬起头向前看去,暗暗咬了咬牙根,仿佛只有疼痛能够转移另外一种疼痛。
这场比赛的结果会什么?
顾乔不敢想,但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无论好坏都由她一人承担。
砰的一声,发令枪响,顾乔应声而动,发力前奔。
她从未这样跑过。
就像要追赶什么似的,一步一步踏着红色的跑道,周围的欢呼声包裹着她,撕扯着左腿的阵阵疼痛、肩头背负的沉沉压力、萦绕心头所不能言之于口的过往,一切皆被她抛之脑后。
在这片纷扰匆忙的大地上,四面八方皆非她的方向,所有规划好的道路也并非她的所望。
顾乔必须一直一直往前走,永远不能回头,也永远不能停留。
所付出的血与泪皆铺就成脚下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道路。
加油!
加油!
加油!
一声声令人振奋的加油声接二连三响起,眼前画面变幻,除了前方默默等待的终点,己经没有了任何的竞争对手。
咚!
咚!
咚!
每一声心跳都像黑暗中渐渐逼近的未知恐惧感,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心脏被这场激烈的,悬念丛生的比赛来回揪扯,越接近终点何浩成越没有勇气去看,在那最后的几秒中里,他一下意识地偏过头,紧闭上了双眼,妄图以此来切断外界所有的信息,紧接着他听到耳边响起从未有过的剧烈欢呼声,其中还夹杂着高呼顾乔名字的国人声音。
顾乔几乎接近脱力,她慢慢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呼出滚烫的气,颤抖着的双手抵住跑道,许久终于把头埋在膝盖间,发出一声嘶哑的、解脱的低吼。
世界仿佛在瞬间陷入真空,顾乔听不到一丝声音,她只看的到满场飘扬的红色旗帜,以及周围人脸上乱热的表情。
克里斯汀满脸通红,冲顾乔大喊些什么,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顾乔终于听清楚了。
“10秒45!有效成绩!世界记录,新的世界记录!”
一瞬间,顾乔额头上的汗珠和眼中的泪齐齐落了下来,摇晃着站起来,但她的左腿不停地发颤,似乎有点支撑不住的样子,这或许是剧烈运动所造成的脱力,又或者被药效强制封闭的痛感终于在此刻爆发,脚踏实地的那一刻,锥心刺骨的疼痛从腿上传来,顾乔的脸瞬间煞白,五官都痛的皱成了一团,眼前画面扭曲,失去色彩,剧烈的疼痛下,她闭上了双眼,晕倒在震耳欲聋的满场欢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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