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顾忌着对方是自己的长辈，如果不是对方自始至终将态度放得极低，聂夭夭真恨不能不留半点情面地转身就走。
就因为人死了，死因就不重要了，这特么什么奇葩道理！
然而，饶是聂夭夭如此，老祖宗的神情依旧那么悲天悯人，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他是你父亲，若你真把他如何了，可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弑杀亲父，是要遭天谴的。”
“残害发妻同样会遭天谴。”生怕自己待会儿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情，聂夭夭不准备再同这个老祖宗继续聊下去了，“若太祖母想说的只有这些，我怕是要先失陪了。世事皆有缘法，或许我注定要背上这笔业障。”
说完，不等老祖宗再说什么，聂夭夭直接转身，自己开门走了出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招呼拂松拂杉一声。
“小姐？”
拂松一眼就看出了聂夭夭的情绪不对，下意识叫了一声，可惜没能将人叫住，只能拉着拂杉追了出去。
孙嬷嬷没想到聂夭夭会突然气冲冲地走了，愣怔片刻之后赶忙跑回屋中，一进屋看到老祖宗正坐在那里擦眼泪，就知道事情没能谈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走上前轻轻帮忙顺气。
“唉，那丫头也是个犟脾气，这一点，其实很像鹏儿。”老祖宗先开了口，脸上生硬地扯着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
孙嬷嬷接道：“老祖宗莫要忧心，大小姐毕竟只有九岁，孩子心性，想不通这些事情也是正常，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小姐就能想通了。”
老祖宗苦笑摇头：“难。她同鹏儿本就没有什么父女亲情，再加上这些年的事情，怕是还积压了不少仇怨，如今……”
梵氏一死，这个结，怕是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孽缘啊！
另一边，聂夭夭从逢春院离开之后，直接转道去了后花园的人工湖，因着在逢春院耽搁的时间太久，她到时，这边的调查已然接近尾声，远远的就听到聂鹏正在对肖毅说话。
“……想来肖大人应该也能体谅本国公的苦心，此事说到底，不过是家丑一桩，为了保全我聂府的脸面，还请肖大人的调查到此为止，免得将事情闹大，反倒害了小女名声。”聂鹏的言辞恳切，一副一心为女的慈父面容。
在他对面，肖毅一脸的为难：“国公爷的话，下官自是了解，可此事若当真就此作罢，不说郡主，单就今上和世子那边，下官就不好交代，还请国公爷莫要为难下官。”m.sxynkj.ċöm
“……”聂鹏身体微僵，剑眉皱紧，一时间眼底涌动着无人得见的挣扎之色。
肖毅仔细将这两天的事情想了一遍，到底也是不想继续任由事态自然发酵下去，便善意提醒道：“国公爷与其在这里与下官纠缠，不如去找郡主谈谈？此事说到底，关键还是在郡主身上，只要她能松口，其他事情便都好说了。”
专注于自己心事的两人都不曾留意到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榕树下的小姑娘。
拂松拂杉站在聂夭夭身后，脸上有着如出一辙的担忧。
然而，同她们所预想的不同，听完这些本该恼怒的聂夭夭竟是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转身走了，直到回到自己的小院，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老祖宗和聂鹏的话在脑海之中交替回响，她方才喃喃开口：“拂松，拂杉，是我错了么？”
她不是不知道此事追查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母亲出事时，聂鹏人在沧源山，凭他的手段，查到最后，无非也只是揪出几个替死鬼罢了，她如此这般大动干戈，究竟是为母亲，还是为她自己？
她想要自己安心，却是忘了，母亲尚未安息……
拂松拂杉没想到聂夭夭会突然有此一问，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最后还是心思比较细腻的拂杉上前一步：“小姐，此事其实无关对错，不过是各人立场有所不同罢了，夫人是您亲母，如今……您想要追查真相，无人能说是错，只是……这真相一时半刻无法查明，夫人若是无法入土为安，怕是不太妥当。”
“是啊……”
真相如何她心中有数，即便无法光明正大地给母亲一个公道，可她还活着，日后的路还很长，报仇之事可以慢慢来，母亲的尸身却是不能继续由她胡闹着折腾下去了。
一念及此，聂夭夭突然抬手捂住自己的小脸，深吸一口气，待放下手时，方才略显茫然的神情已然坚定：“拂杉，你走一趟逢春院，帮我将孙嬷嬷请来。”
“是。”
聂夭夭相请，孙嬷嬷来得很快，因着太急的缘故，她进屋时额上甚至带了一些细密的汗珠，她也顾不上擦拭，径直走到聂夭夭跟前行礼道：“奴婢给大小姐请安，不知大小姐找奴婢，所为何事？”
“先坐。”聂夭夭指了指自己下首的座位，又命拂松端上茶点，这才说起自己的用意，“方才在逢春院，我因着太祖母的一些话失礼了，回来之后我自己想了想，又觉得她老人家说得有理，我虽想还母亲一个公道，却不能任意冒犯她的尸身，报官一事，是我鲁莽了，还要劳烦嬷嬷回去帮我向太祖母告声罪。”
“大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老祖宗明白您的苦衷，自是不会怪您，其实，若是可以，老祖宗也是不想就此草草了事的，只是到底……还要顾全着聂府名声……”孙嬷嬷说得很是诚恳。
聂夭夭点点头：“我明白，这次特意请嬷嬷前来，为的就是此事，我会通知官府那边终止调查，虽是迟了一日，我想替母亲准备后事，不过我对此中规矩不是很懂，若是可以，还要麻烦嬷嬷帮忙看着一些，母亲虽然不是寿终正寝，但我也不想太过敷衍。”
“奴婢明白，请大小姐放心，事关夫人体面，此事奴婢义不容辞。”
“昨日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些东西，待会儿让拂杉带嬷嬷去看看，有哪里不合适的尽管指正，需要贴补什么，也可去织书那里拿银子。”
孙嬷嬷愣了：“这……不是去账房取么？”
聂夭夭冷笑：“呵，算了吧，我娘不会稀罕的。”
如今聂府中馈在胡姨娘手中，若让人去那里要银子，还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刁难，她现在只想让母亲尽快入土为安，不想去和那些人浪费唇舌。
毕竟上了年岁，孙嬷嬷很快就也想清了其中道道，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是，奴婢知道了。”
送走孙嬷嬷，又派了东风去官府送信，聂夭夭这才得了空闲稍作喘息，只是到底也没能休息多久，很快东风就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过来看望聂夭夭的平丘炎蒙。
“世子哥哥。”
看到他，聂夭夭作势想要起身，中途被平丘炎蒙又按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还有得忙，能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我只是来看看你，坐一坐就走。”平丘炎蒙看着一脸疲惫的小豆丁，心中很是有些不忍，却是不得不问，“事情我都从东风口中听说了，你想好了？”
聂夭夭轻轻点头：“嗯，仔细想过之后，其实也没必要大动干戈，很多事情我都心中有数，总不能让母亲走也走得不安心。”
看她的表情不似作假，平丘炎蒙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也罢，既如此，那你便由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吧，父皇那边由我去说，等事情一了你搬入郡主府，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聂夭夭笑了笑：“我知道，有义父，王叔，和世子哥哥在，你们总不会让我吃了亏去。”壹趣妏敩
梵氏的葬礼并非喜丧，所以葬礼省去了许多复杂繁复的流程，本该持续七日的事情，最中只用了短短三日，一切便已尘埃落定，这三天里，不知是因着事情太多，还是其他原因，聂夭夭从头到尾都很冷静，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这让本还期待着能看她笑话的聂思思很是有些失望。
只是，这三日过得如此顺利，反倒让聂夭夭心中不免生疑。
奇怪，这些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懂事了？
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安心，聂夭夭甚至特意在葬礼结束之后让东义东风做了一番调查，半日之后有了结果。
“原来是世子哥哥……”
依照东义所言在脑海中试想了一下，聂夭夭摇了摇头，“世子哥哥生得那般神仙姿容，还真是很难想象，他去威胁聂大人会是个怎样的情形，能将聂大人吓住，还让他管住了胡姨娘和聂思思，看来世子哥哥也没有看上去那般无害嘛～”
东义对此不置可否：“毕竟是自小被当做储君培养，蒙世子应该有着他的手段。”
回想到初见那日平丘炎蒙对敌，以及屠杀狼群时的果敢，聂夭夭深以为然：“果然，美丽的花儿都带着刺，会扎手，还有毒。”
入夜，聂夭夭在拂松拂杉的劝说之下准备沐浴歇息，才穿好衣服从浴房走出，就见本该在屋中等候的拂松拂杉不知何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久未见的泠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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