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一处废弃的院子过夜,尹连城担心苏澜漪的安危,将她安置好后便不让她四处走动,自己去找到了林护卫等人。
院子里只剩下残垣断壁,姜家几个护卫带着珠儿和被藏起来的方撷和两人回合。他们的损失比那些黑衣人小很多。黑衣人几乎死尽,而他们折了三人,其他的或轻或重都受了伤。究其原因,无非是黑衣人的目标是苏澜漪,无暇顾及他们。
因为担心藏身之处暴露,他们没有点火取暖,只能凭一点月光看到模糊的景物。苏澜漪借着手里的一点东西帮他们简单地处理了伤口,“明日你们跟我一起回苏家。”
她拿帕子擦了手,这里没水,手上的血迹怎么都弄不干净。
“你们今夜护我平安,苏家应厚待你们。”她唇边有嘲讽,没让人察觉。
尹连城抱着剑靠在烂了一半的门边看着她,她这时候又恢复了那世间万物皆不入眼的模样,然而那时,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恐惧,不甘,仇恨。想想也是,或许她一开始就知道那些黑衣人在为谁卖命。她的父亲,她的至亲,居然那样的盼着她死啊。
“保护大小姐是我等职责所在。”林护卫还不知道这次劫杀的内幕,他的回答中规中矩。
夜里有不少四处搜寻的黑衣人,好在这地方偏僻,庭院深深,到处残垣断壁,混着黑夜,遮挡住视线,即便那些人进来看了也找不到他们。
天际微微泛白时终于没有了黑衣人的动静,随着雄鸡报晓,人们开始了新的一天。昨夜激战的巷子里已经看不见尸体了,地上只剩下一滩滩黑褐色的血污,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林护卫几人护送苏澜漪回家,尹连城身份特殊,不好出现在人前,于是在天还没亮时就悄然离开了昌邺城。
正是赶早市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随着苏澜漪一行人的出现,人群小小的骚动了起来。
林护卫几人一直警惕着周围,他们身上都沾染了血迹,乍一看凶神恶煞,骇人得很。苏澜漪和方撷,珠儿也是满身狼狈,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她们。
“那不是苏家大小姐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昨晚我们那巷子里好像有人打斗,那刀剑声打得很,我那当家的想去看看,幸好被我拉住了!”
“对对,昨晚也太吓人了,难不成就是苏家大小姐被刺杀……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吓死个人呐!”
“不对劲呀!”突然一个中年妇人怪叫一声,嘟囔道,“谁敢在城里对苏家大小姐下手啊?那不得被……”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甚至翻着白眼吐了截舌头出来。
“那谁知道,神仙打架,干咱们什么事?”壹趣妏敩
不管人群如何嘀咕,苏澜漪遇刺的消息柳絮一般被风吹满了昌邺城。
兴许是消息传得太快,不消片刻,苏家就有人前来接应。小半个时辰后,苏澜漪沐浴更衣掇拾了一番从风澜居出来,直奔前院。
林护卫几人也都收拾了一番,正要辞行。sxynkj.ċöm
“慢着,我这次死里逃生多亏了林护卫他们,可那些黑衣人也不知是谁的手下,若他们没能杀了我,迁怒于林护卫,在他们回淮阳的路上劫杀怎么办?”
苏有衡盯着她看了一阵,说:“不会有这样的事。”
“父亲又不是黑衣人的主子,你说没事就没事?”她笑着问道,“林护卫他们是我的恩人,保住了苏家嫡系,可以说也是苏家的恩人。若他们出了事,外人该如何看我苏家?”
“你想如何?”苏有衡说。
苏澜漪说:“他们身负重伤,当务之急是为他们医治,而不是如此不明事理地赶他们走。”
“放肆!”这些话简直诛心,苏有衡闷闷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然而在林护卫他们面前,他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怒气,“你说这些话是在怪为父没能及时救你?昨夜你明明有机会回苏家,却始终与那些人纠缠,为父又如何能知道你身陷险境?”
这种慈父该说的话他从家不曾对苏澜漪说过,他的话中有后悔,懊恼,以及愤恨。可苏澜漪只想狠狠的嘲讽他,“父亲这话真奇怪,您既然不知道昨晚的情况,又如何会知道我有机会回来?我想,您应该没有能掐会算的能耐。”
苏有衡面色一凝,很快恢复如常,他晦暗莫测地说:“为父是相信林护卫的能力。好了,为父也不是不懂回报的人,林护卫,你们先就此住下来,等伤养好了再走不迟。”
话已说到了这种地步,林护卫不好推辞,更何况他知道这是苏澜漪据理力争为他们争取来的。大小姐说的没有错,他们现在个个有伤在身,如果此时离开,说不定会遇到黑衣人的同伙。到时候他们无力遁逃,就只剩下一死。
“多谢大小姐抬爱。”不过碍于苏、姜两家的关系,林护卫只向苏澜漪拱手道谢。
林护卫的做法戳进了苏有衡的眼里,然而他并不在意。
苏有衡的本意是让林护卫几人住在苏家府上,以便能够时刻掌握他们的动向,而苏澜漪一声不吭将他们安置去了仁和医馆。因为这件事,苏有衡再一次愤恨。
苏澜漪在昌邺城遇刺的事不消半天就人尽皆知,她刚从仁和医馆回来,还没站稳,柳姨娘就带着苏锦来问候。
柳姨娘打量了苏澜漪好一阵,见她毫发无损,脸上的幸灾乐祸悄然褪去。苏锦见状忙拽了她一下,一边让丫鬟把东西拿给方撷。她说:“听闻长姐昨夜遇刺,我和姨娘担心得不得了,特地来看看长姐。”
皇城之行让苏锦见识到了外面的风光霁月,以及那些世家女子,官家小姐的做派。她从前不是没见过那些人,只是这一次,她才猛然发觉自己以往太锋芒毕露了。她知道在府上自己斗不过压在头上的几个姐姐,所以在她学着向她们低头。
况且她也不小了,这次去皇城没能找到如意郎君已经让她心生烦闷,看爹爹的样子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婚事。老夫人已经回乡,姨娘手里没有半点权力,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讨好长姐。
“有心了。”苏澜漪没去猜苏锦的心思。
苏锦也知道凡事得循序渐进,在说了些漂亮话后识趣得告了辞。
人影刚刚从风澜居消失,文姨娘便姗姗而来。眼看着苏澜漪挥退了左右,文姨娘再也端不起目中无人的架子。拉着苏澜漪左看右看,确认她毫发无损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刺?城里巡夜的衙役都是吃白饭的吗!”
她眼中的担忧真真切切,虽然不知道昨晚的情况,但她听说巷子里满地都是血,白日里已是那般可怕,夜里又该是怎样的人间炼狱啊!她早年受过姜妤芳的恩惠,如今不知不觉把恩情转移到了苏澜漪身上,见她遇险便想起了当年夫人的处境。
“大小姐,您说实话,那些人为什么敢在城里刺杀您!”
在这样浓烈的担忧目光下,苏澜漪不自然撇开了头,“路上有姜家保护,那些人不敢动手,可进城后我身边只有几个护卫,他们要杀我,在我进城后是最容易得手的。”
“可这里是苏家的地盘,他们怎么会……”
“如果他们就出自于苏家呢?”
文姨娘愣了愣,随即红了眼眶,虽然府上痛恨大小姐的人有许多,可她们都只是女流之辈,根本不可能有那些杀手卖命,可如果是那个人呢?她张张嘴不敢相信,“您的意思是……老爷他……”
苏澜漪抬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可嘴角的弧度是冰冷讽刺的,“不用这么惊讶,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昨晚我没逃回苏家,就是猜想在苏家周围还有人埋伏,如果我回来,那才是羊入虎口,有来无回。”
“我会报仇的。”她轻声说。
兴许她这辈子果真是亲缘决断,她的姐妹时时刻刻想算计她,她的父亲也一次次想要她的命。可那又怎样?如今她有能力为母亲,为自己报仇,终有一日,大泽不会再有苏家。
家破人亡,她都认了。
文姨娘没敢让她说出昨晚的情况,她怕自己一旦听了那些惊心动魄的话,就会忍不住冲到苏有衡面前杀了他。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能对自己的亲女儿如此狠心?
她忽然捉住苏澜漪的手,说:“总是这样提心吊胆也不是办法,要不、要不您就证明自己是真的,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怀疑您的身份,兴许他就不会再想杀您!”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苏澜漪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她清楚苏有衡的为人,即便我证明自己是真的,他也一样会杀了我。因为我知道了他太多的事情。宠妾灭妻,宠庶灭嫡,还有和孙家勾结,背地里鱼肉百姓。哪一样不能成为他灭口的理由?”
文姨娘无从辩驳,她捋了捋脸旁的发,夹到耳后,“妾身身无长物,帮不上您什么,但妾身永远会支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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