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结果如何，苏暮薇总归是和景池离开了。他们来得招摇，也走得招摇，景家的马车拉了冗长一条队伍，引得不少昌邺城百姓驻足围观。
苏家大门一闭，隔开的不止是浮华喧闹，还有经年往事。
“长姐，长姐等等我！”苏婷儿扔下苏暮薇二人进府时苏澜漪已经走远了，她忙追了上去，有些担心，“长姐身份尊贵，天姿国色，不必在乎他们的闲言碎语。当初长姐出事后他们没多久便走近了，景池那样三心二意的伪君子不值得长姐伤心。”
她以为苏澜漪匆匆离开是因为情事不如意。若是当年，她必不会开口劝解，可如今不同，她亲眼目睹长姐与从前的不同。她的长姐，真的有了世家嫡女的风范，小小景家，也配不上长姐了。
苏澜漪停下脚步等她，听着她话里浓浓的关怀竟有些触动，可惜她已真的不在和景池的那些荒唐情爱了。她早就想通，他们的情爱，无关乎花前月下，只有她痴痴傻傻的付出，和景池一味的算计索取。她放下了，当深爱变成痛恨，她的心，也变了。
“四年了，我几乎快忘了他。三妹，你就当我从来不曾喜欢过他吧，况且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冒牌货，既然如此，过往种种，我皆不知。”
她轻声细语说着最残忍的事实。苏婷儿不禁放慢脚步，是啊，长姐在四年前就死了，现在这个“长姐”更像个假的。
“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说这种杞人忧天的胡话。”苏婷儿莞尔，舒了一口气，“可是长姐一直是长姐，不管旁人怎么说，婷儿只知如此。”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现在的苏澜漪才更能称得上是“苏家嫡长女”。
苏澜漪承认自己有过少女怀春的年纪，苏婷儿比她幸运，遇到了宋舒志。www.sxynkj.ċöm
“你和宋大公子如何了？”她突然换了话题。
苏婷儿一愣，讷讷问道：“什么如何了？”
苏澜漪侧眸轻笑，“感情。”
苏婷儿的脸蓦地红了，嗔怪道：“挺、挺好的。长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苏婷儿一向举止得体，大方端庄，而这样的羞怯模样也没让苏澜漪觉得惊奇。女子一旦遇到喜欢的人，就会把平日里的矜持忘掉，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这也没什么不好，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真的是一件难事。
但就算如此，苏澜漪也想要提醒她，“宋家现在是皇商，更不提从前积累的财富。宋大公子日后要继承家业，况且他仪表堂堂，肯定有不少女子倾心于他……这些，我曾对你说过。而现在，据我所知，已经有许多人抱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养宋大公子房中塞人了。”
“我……我知道，可我没法阻止，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就算养几个通房也都是……都是……”苏婷儿面皮绯红，说不下去了。
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这样亮堂堂地谈论男子房中事还是头一回。然而苏澜漪却不以为然，说：“你嫁过去后就是正妻，你愿意看着自己的丈夫把本该属于你的疼爱分给别的女人吗？说不定，那些女人还要想方设法地加害你，算计你，想看着你痛不欲生，从而把你从正妻的位置上拉下来。”
“不！当然不想！”苏婷儿想也不想地说道，“府中姨娘，姐妹们的争斗就够让我头疼了，如果嫁出去还是这样的生活，那还不如……”她没能说出“不嫁”两个字，在心底里，她还是爱着宋舒志的，可她怎么能阻止自己的丈夫有三妻四妾呢？
她的反应让苏澜漪很满意，“自己喜欢的东西，是不可以和别人分享的，儿女之情尤其如此。”她循循善诱道，“已故老太爷当年未成家时也有几位通房，甚至有妾室。可是老夫进门不出几年，老太爷就遣散了他们，那时候惹了不少非议。可难道世人就不羡慕吗？宋大公子心仪于你，你记着，挚爱之情，是不能分享的。”
“可我该怎么做？”苏婷儿心神动摇，她知道自己和舒志两情相悦，但谁能肯定舒志对她的爱真的就会一直不变？“别的不说，我只是个庶女，甚至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我哪里来的依仗和舒志说这些？”sxynkj.ċöm
“他喜欢你，爱你，就是最大的依仗。宋家家风很好，宋大公子也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只要你愿意，大可把你的想法告诉他。”
“这样吗……我真的可以和他说吗？”苏婷儿面露犹豫。
苏澜漪理了理被风拂乱的发丝，“为什么不试试呢？也许你所想的，也正是宋大公子在想着的。”
许久，苏婷儿似乎下定了决心，郑重地对苏澜漪说，“长姐一番话实在叫我茅塞顿开，其实我不胆小，可一面对舒志，我就惶惶不安。我是庶女，他是嫡子，我喜他，念他，也怕他有朝一日不再喜欢我。可我从来不敢直视自己的恐惧，或许我是该告诉他我的心里话了。”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可原来长姐早就发觉了我的害怕，婷儿拜服。”
有些话一道说明白，就没有了继续谈论的必要。苏澜漪摆摆手，率先离开，“择日不如撞日，你且去吧。”
苏婷儿没有回绝，乖巧应下了，她这时候确实想要见见舒志。对于儿女之情，她怯懦自卑，一直以为都认为自己配不上舒志，可是舒志没有说过嫌弃她的话，那她又为何要妄自菲薄？
看着苏澜漪渐渐离开的背影，苏婷儿露出感激的笑容，要不是长姐提醒，她或许真的会画地为牢，困顿不安。
绕过垂花门，苏澜漪径直往明秀院去，方撷忍不住问她，“大小姐，您说二小姐会明白宋大公子的良苦用心吗？”
苏澜漪神色平静，可叹宋舒志也是个痴情人，察觉到了苏婷儿的不对劲，可是又碍于身份，不好亲自同她说，于是才辗转找到了自己这里。
她说：“会的，都说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都是聪明人，什么都明白的。”
方撷望着苏澜漪的侧脸欲言又止，终究没把疑问吞进肚子里，“如今二小姐，三小姐都有了婚约，大小姐您……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那些世家公子之流的，没有几个配得上您。不知您的意思是？”
“家中长姐未嫁，妹妹们先嫁的确有损家风名声。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寻不到心上人，嫁与不嫁本没有区别。”
苏澜漪走着走着就想起了景池，她也曾爱过，把满心的爱奉献给他，可是换来的不过是背叛。
方撷惊讶于她的坦诚，同时也恐惧这样的她，“可从古至今，没有、没有姑娘老死闺中的道理呀！大小姐千万不能因为景公子而放弃世家那么多好男儿，现在文姨娘不也能帮您相看吗？不如咱们去问问她？”
听着她一惊一乍的话，苏澜漪越发觉得好笑，她远远地看到了明秀院，加快了脚步。“与其为我担心，不如想想你自己。我看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有没有看上哪家的男儿？”
方撷脸上绯红，嗔怪她道：“大小姐贯会打趣人，奴婢哪里会有什么、什么心上人……”
“是吗？”苏澜漪笑道，“我看张宏就不错，虽然记性差了些，但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调养几年便可大好。你真不考虑考虑？”
话一出口，方撷的脸更红了，像是娇艳欲滴的牡丹花，她讷讷道：“啊！这、这、没有！哎呀，大小姐真是越来越坏了！”
她羞恼地跺脚，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明秀院外。她没控制住说话的音量，瞬间就惊动了两个丫鬟。
“奴婢给大小姐请安，文姨娘吩咐了，只要大小姐来，立时请进内叙话。”
两个丫鬟中规中矩地行了礼，极尽讨好。
方撷骇了一跳，忙低头遮住自己的脸，她可不想叫人笑话了去。
苏澜漪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笑了笑对丫鬟道：“知道了，带路吧。”
偏厅里文姨娘果然已经等着了，她见了苏澜漪立即起身行礼，同时屏退了一干丫鬟下人。
“哎，可算是把他们支走了，十多年没回这鬼地方，差点忘了天天被人盯梢的滋味。”文姨娘喝了一口茶，压下心里的不快。
苏清和两兄弟也规规矩矩问了安，两个小子一口一个“长姐”叫长姐得真心实意。
苏澜漪随意坐下，看向苏清和道：“方才才一瞧见你就跑了，有什么事？”
苏清和说：“我见长姐似乎有要事，就没敢打扰。况且我现在身边有很多人看着，我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我知道长姐看到了我，就一定会来明秀院问个清楚。”
年纪不大说的话倒是滴水不漏。苏澜漪点头说：“你倒是有些聪明，过几年大概能把苏浩倡比下去。”
“长姐谬赞了，其实我就是随便想的。”苏清和面上有些发热。
文娘子见他们相处得很好，不经意也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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