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邺城里素来有七夕赏花灯的习俗,苏暮薇正是以此约苏澜漪出门。姐妹众人一起赏花灯,看银汉迢迢暗度,只要想想就觉得美哉。
一起出门的还有苏锦苏俏,兴许是前阵子苏澜漪罚了柳姨娘的缘故,这两人都离她远远的,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里还带着钉子。
她们是天色已晚时出门的,抬头就能看到灿烂星光,苏暮薇笑着说:“今夜的星河真美,爹爹说了,虽然城里热闹,但也不能流连忘返,得早去早回。”
她这副做主的模样让苏锦苏俏忍不住侧目,但苏澜漪置若罔闻的态度更让她们奇怪。
“对了,街上还有卖巧果的,妹妹们要是喜欢就多买些。”苏暮薇笑着拉起苏澜漪的手,“长姐多年未归,想来也怀念得紧,长姐今日可要玩的尽兴。”
苏澜漪的手有些发凉,她轻轻一挣就摆脱了苏暮薇,举步先走,道:“此番良辰美景,若没有多余的人打扰的确尽兴。”
她这样不客气的话叫几个人都变了脸色,苏暮薇很快掩去了脸上的憎恨,忙追了上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明晃晃的灯笼沿着河岸流转,人群里传来嬉笑怒骂,分不清是谁在说话。
苏暮薇和苏锦,苏俏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出来透气,别人家的女儿可以在这天和心仪的男子放河灯,看星河长明。而她们不行,她们的婚事不能由自己做主。
苏锦,苏俏年岁小些,一看到满街灯火就忘了今夕何夕,身后的丫鬟们拼了命跟在她们身边,还要当心不会被人挤开。
“妹妹们都是天真烂漫的妙人儿,曾几何时,长姐也如她们一般,可四年转瞬,长姐却已变了许多。”苏暮薇和苏澜漪坠在后头,周围的喧闹声盈耳,似都到不了她们心坎里。
苏澜漪回头看到了不远处挤在人群里的方撷,有意慢下了脚步,“有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我看妹妹也变了不少。”
“是,人都会变的,就像景哥哥从前喜欢长姐,如今却和我订了婚,世间事大抵都是如此吧。”她笑着看着苏澜漪,眼里的濡慕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突然,她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告饶道:“瞧我,被冲昏了头,长姐千万别怪,长姐突然失踪,景哥哥也找了许久,可一直也没寻到长姐的踪迹。好在长姐现在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她说话时瞧瞧打量着苏澜漪的神色,事到如今,她虽然有八九成把握这人是假的,但事无绝对。从前的苏澜漪傻,那么愚蠢,她曾今那么爱景池,若她当真大难不死回来了,这番话,总能让她有些反应。
可惜苏澜漪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冷着眼,像是听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从前的事不提也罢,你既与景池订婚,我也绝不会想不开插手你们的事。妹妹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
心里的猜忌被轻轻松松堵了回来,苏暮薇尴尬地笑了笑,袖子下紧握的手却是松开了。果真不是她。好啊,看来她也不知道那些辛秘,这样一来,不就更好对付了?
苏澜漪啊苏澜漪,你这个扫把星,害得我姨娘被逐出家门,今日,就叫你有来无回!
苏暮薇暗中给跟随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急匆匆挤到前面去了。
不一会儿,苏锦,苏俏在一处河灯摊子前停下,苏锦挥着手叫她们,“这里有好多好看的河灯,你们快来看看!”
“来了!”苏暮薇高声答道。她回过头笑道,“我们快过去吧,我看四妹妹叫得急,长姐可要跟上。”
苏暮薇一走,她身旁跟着的几个丫鬟也都走了,周围的人一下子涌了上来。苏澜漪心叫不好,慌乱中她只听到方撷惊恐地叫了一声。
果然跟着苏暮薇就没好事。
苏澜漪心里想着,周围拥挤不堪,四下里人挨着人,她躲也无处躲,只能随着人群移动。星河皎皎,不知不觉间她被挤到了一处昏暗的巷子口。
而被人群阻隔在远处的方撷欲哭无泪,她使劲划拉着周围的人,可就是没办法到苏澜漪身边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澜漪被挤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危险。www.sxynkj.ċöm
“大小姐!大小姐!”方撷高声叫着,可苏澜漪已经听不到了。
“让一让啊,让一让嘞!”扛着糖葫芦的小贩一吆喝,旁边稀疏的几个人不约而同边退边挤着苏澜漪往小巷口去。
等苏澜漪好不容易站定时就发现自己早就落了单。她暗暗皱眉,握紧了腰间的荷包,她很多年没有走上昌邺城的街头,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再加上现在是夜里,这里偏僻荒凉,隐约可见的光亮还在遥远处。
巷子里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突兀。紧接着是几声下流的调笑,“哟,这是打哪儿来的小娘子,瞧这身量,不比花楼里那些个姐儿差!”
“就是,咱哥几个今儿真是赚了!”
说话间几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突然间一股微风吹来,苏澜漪悄悄张开了手。
“你们是什么人?”她问道。
“哈哈哈,什么人?能让小娘子里快活的人!”
“就是就是,没想到苏家大小姐竟是这般花容月貌,看着就叫人心痒。”
几个人完全走了出来,他们没有丝毫掩饰,因为在他们眼里,苏澜漪这样的弱质女流根本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苏澜漪看了看,一共有五个人,虽然夜色浓重,但她依然能看到他们身上的脏污。几个人都是蓬头垢面的模样,像是乞丐,又或者是什么地方逃难来的。可也就是这样的人最好用,只需要给他们一点好处,就能够换来他们搏命。
可是这些人一来就叫出了她的身份,显然有备而来。
几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明晃晃的兴奋,他们都是从远处逃难来,没想到刚到城里落脚,就遇上了这样的好事。那人也承诺了他们,只要事情办妥,就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远走高飞。壹趣妏敩
“小娘子怎么不说话,莫非是怕了?放心,哥几个肯定好好待你。”
这几个人毫不掩饰的腌臜下流之意,让苏澜漪直犯恶心,她稍稍偏移视线,不想看到他们惹人反感的嘴脸。“是谁收买了你们?若你们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便留你们全尸。”
几人愣了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然间轰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小娘皮话本看多了不成?还是做上了梦?”
“大哥,我看她是被吓傻了,不过这样也好,多了个乐子!”
苏澜漪冷眼旁观着他们,在她眼中,这些人已与死人无异。“废话真多。左右想算计我的,也不过是那几个人,你们不肯说便罢了。”
“你……嗯!好痛!是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我的脸!啊!手,我的手!”
“谁!谁在那里?有种的就给你爷爷我滚出来!”
变故只在一刹那间,一缕寒芒过处,五个人都丧失了行动能力。他们趴在地上哀嚎,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攻击自己的是人是鬼。
“谁?”苏澜漪握紧了荷包,没想到暗处还有人潜伏。
“月余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狼狈?”一声轻笑过后一个人影从墙上跃下。
苏澜漪看清楚了人,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她看着尹连城,说:“原来是你,你又来昌邺城做什么?”
尹连城笑着走近,“今日不是七夕吗,听说昌邺城里有花灯看,还有不少美人,我怎么也得来瞧瞧。不过要说最主要的,当然还是想你了。”
七月的夜凉风习习,苏澜漪却没由来感到一阵烦躁,因为尹连城已经把她逼得靠在了墙上。“滚开。”她怒道。
感受着她眼中的杀意,尹连城只是笑笑,从善如流的侧开了身子,“我说笑的,苏大小姐,哪里是我能肖想的?”不知道这位苏大小姐手里有没有沾过人命。
他转头正经道:“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理?是杀了,还是留下来问话?”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苏澜漪厌恶地瞥了那几个人一眼,“我根本没想留他的性命。”
像是为了应证苏澜漪的话,刚刚还在苦苦哀求的几人突然痛苦地呜咽,紧接着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几人连挣扎着说出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送了命。
尹连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突然发觉苏澜漪越来越有意思了。他跟了她一路,压根没看出来她是怎么动手的,可在此之前,他更没想到她堂堂一个世家贵女,居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地杀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凉凉地笑了,“我突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若那时我真要伤你,是不是也没命了?”
“是,可一个皇子的命,我还要不起。”苏澜漪毫不犹豫地点头,转身走出小巷,她方才并没有深入巷子,几步路就出来了。
可周围一片荒凉,她心中嘲讽,想害她的人真是煞费苦心。
尹连城笑着跟上她,“我看你嘴里没一句真话,你要真畏惧我的身份,就不会给我吃什么毒药了。”
“殿下英明神武,澜漪佩服。”她循着远处的豆点灯火走了过去。
身后昏暗的巷子里,将夜离默不作声地处理了五具尸体,一阵凉风过,连血腥味也几近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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