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赵图南已经在这竹屋之中被困了两天了,这两天,她在竹屋里头倒是乐得自在。屋里放了不少旧时典籍,她闲着便翻来看看。
早上纪殷叫索漠给她送来了一碗清粥,两碟小菜和一个大白面馒头。
起初她还不肯吃这些,到了中午实在是饿的发昏,便端过粥喝了起来。“也不知还要在这里被困多久,就算要死,我也要做一个腹中踏实的饱死鬼才好。”
方自言自语完了,只听得门吱呀一声,便被人推开了。来者正是纪殷,她今日依旧蒙着一个黑色的面纱,全身上下裹得十分严实,一声深紫衣裳。除了眼睛周围,看不见她一寸肌肤。她拎着食盒,慢慢走了进来。眼中含着一丝欣慰笑意,“公主,你终于肯吃饭了。属下一直担心您不肯吃东西会饿坏了。”
“是啊,我自然要吃的。横竖我吃与不吃,你们都是不会放我离开的。既然如此,那便还是腹中踏实些咯。”
“公主能这样想,属下很高兴。不过……”她走近赵图南,将食盒放下,然后一碟一碟的拿些小菜出来,“不过现在已是正午了,公主早膳便少进点吧,都已经凉了,喝了容易伤胃。属下带来的,全是您喜欢都吃食呢。要是清粥喝多了,腹中踏实,吃不下这些菜,那便不好了。”
赵图南瞧了瞧,纪殷带了三道家常菜,绿油油的炒青菜,淋了酱汁的红烧肉,还有一碗虾仁蛋羹,上面置着两片薄荷。瞧着样子都是新鲜诱人的。
但这些都算不得叫她觉得很喜欢的吃食。她便想起萧淮那晚在洗函殿中为她准备的那一餐了。
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她不见了,他是否会着急?是否会焦灼。
赵图南放下了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纪殷纪殷,所以你总是记着要给人献殷勤?”
纪殷给她摆碗筷的手,在半空中尴尬的停住了。
赵图南缓缓起身,“我希望你能诚实一点。这样我们的合作将来也许也可以顺利一点。当然,如果我拒绝合作,你们杀了我,那我也可以接受。反正我现在被软禁于此,只能任你们宰割。反正我现在便是鱼肉,你们就是刀俎。”
“公主何出此言?难道属下们待你不好吗?”
“原本我未想将话讲的这么直白的。但是,我想了一晚上,既然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那你们就最好同我说实话。可你们若是不愿说实话,总蒙蔽着我。反正,死我是无所谓的,我本就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
我早已不知自己归于何处,何处桑梓,也许死后化作一缕幽魂,才会明白吧。
“呵,哪有人会不怕死,公主方才这般,无非是虚张声势罢了。您不是无牵无挂,大邺之事,必得担在公主身上。”纪殷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您这么聪明,想必也能猜得出来,这饭里头我是不会下药的。公主为何变得这么意气用事?平白说出这些气话来?”
“纪殷,你高估我了,我可没那么聪明。”赵图南深深的看了纪殷一眼,拔下头上的银簪,将每道吃食上面都拨出一些来,见着银簪并未变黑,她才挖了一勺蛋羹,放入口中,这蛋羹算的上细滑。“虽然天下之毒,银针并非全然能够检验出来。”
“但至少方才验了一验,公主殿下能够稍稍安心些。”
“你若是想叫我安心,倒是不妨告诉我,王宫那里现在动静如何?”
纪殷偏过头去,“属下不知。”
“你岂会不知?只怕这天底下除了恭安王,便属你们这儿最清楚知道宫里头的动向了。话止于此,”赵图南狡黠的挤挤眼睛,“我想起来了,在原山上,你说你是恭安王的人。不知……”
“公主,那只是属下为了扰乱狗皇帝的视听,随意说的,只是他的心机深重,为人狡猾,没有上当罢了。”
“什么叫做狗皇帝?好好叫人家的名字,人家叫萧淮啊!”
“若非他父亲当年举兵大肆进攻大邺,大邺何来今日惨状?萧氏皇族,是大邺永远的敌人!”
“那是他父亲造的孽,不是他。他一直都很爱护百姓。”
“公主,你中毒实在是太深了,执迷不悟。当日皇后娘娘将您托付给我,我便要对您负责。”纪殷气不过赵图南的话,“属下这便出去了。你忘了自己的仇人,属下却永世都不敢忘,公主若是用完膳了,便叫一声,索寞会进来收拾。”www.sxynkj.ċöm
走到门口,她将手搭在门框上,侧首轻语道:“你是大邺的珩樾长公主,如今唯一在世的大邺皇族血脉了,若没有公主,属下不知如何才能将那些屈存于别国力量之下的大邺百姓,重新集合起来,以期复国。你是公主,现在却也不是公主了……属下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切莫放在心上。”
赵图南望着纪殷敦厚的背影,心里蓦然有了一丝愧疚,方才她是不是讲的也过分了?
只是,她的记忆已然全无。实在无法对纪殷的话,生出同感。她不是不知,五年前的邺凉一役,是何惨状。只是现在五年过去了,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百姓们的生活才刚从战火之中安定下来,便又要投入到新的战争中去了么?
赵图南懊丧的捶着自己的脑袋。她实在是有些恨,恨自己这个不中用的脑子,关于过去的记忆,她实在是一分都不能够想起来。
她突然便不怎么饿了,望着眼前的饭菜并无食欲,想来大概是因为前面喝了大半碗清粥的缘故罢。
她忽而觉得一阵困意霸道的袭来,便摇摇晃晃的蹀躞回床前,只是手上一直紧紧的攥着那根银簪。
未过多久,这屋门便被人开了。那人背着阳光,显得脸上尽是阴翳,叫她迷迷糊糊的看不清对方是谁。
可是,能是谁呢?她悲哀的在心里冷笑,无非就是纪殷和她的同伙。一群口口声声说她是尊贵的珩樾长公主,却将她软禁于此,不能见天日的人。
那人慢慢向她走来,靴声踢秃,不紧不慢,很是有节奏。
赵图南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竟没有力气抬起头来看看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她只瞧见那人的靴面是紫面萤光的。
她记得这双鞋子,是纪殷。
接下来的事情,她便毫无印象了,只记得纪殷似乎帮她脱了鞋袜,将被子掖好就出去了。
***
纪殷在外面等了一会,听见屋里头没了动静,才推开门进去。果不其然,赵图南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她点点头,沉声道:“可以开始了。”
索漠与鹤清二人便径自向她身边走来,“纪殷大人。”这是两个模样清秀的男孩子,正是十四五岁的光景。
他们是一对兄弟。然而二人却毫无少年的英朗之气,反而脸色苍白,眸子仿若浸了寒冰。
“她现在已经服了安神药,睡下了。你们两个可以开始了。”
“是,纪殷大人。”
话音刚落,索漠和鹤清二人便伏在赵图南耳边,用一种慵懒而又充满蛊惑的嗓音说道:“快睡吧,快睡吧。忘了你自己的名字,现在跟着我一起,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纪殷见赵图南蹙着眉头,便点了点头,知道方才掺在方才里面的乱心和安神之药已经起了作用。
邺凉一役中纪殷奉了皇后之命,秘密将长公主珩樾送出皇城,岂料联络点中有人叛变,暴露了她们的具体方位。逼不得已,她将珩樾长公主与一个宫女调换了身份,秘密送走了,从此再没能找到她。
至于她自己为什么毁容,无非还是因为那场残酷的战争。原本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被火烧的体无完肤,一度差点要残疾。正是复国报仇的仇恨扎根于她心中,如同红莲业火一般,永远都不能被扑灭,欲烧欲旺。正是这些,叫她这些年得以在绝望中撑了下来。
索漠和鹤清原本只是个平民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救了她,后来却因为染上了时疫,相继离世。m.sxynkj.ċöm
纪殷见过许多人,由单纯善良变得工于心计,将真我锁在心房之中,以冷漠的刺示于众人。索漠和鹤清便是如此。
然而索漠和鹤清的父母,实则并不简单。早年他们与胡商做生意,对那里的人文都是很熟悉的。他们的父母是一对很乐于挑战的夫妻。早年历经千难万险,从当地的一个摄魂师那里学来了本领,学成以后,有时候也会教给他们的孩子,也就是索漠和鹤清了。
纪殷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少年展现这种能力的时候,着实的大吃了一惊。摄魂之术,不论在哪里,必当是要禁止使用的。只是其中只奇,实在叫她叹为观止。
便是将被摄魂之人处于一种意识游离却又心境平和的状态,再施以摄魂香,引领他(她)进入到摄魂之人给她架构的梦境当中,使其如梦。便当此人醒来以后,都会以为那梦是曾经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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