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青青,细流涓涓。远处传来鸡鸣狗吠之声,垂髫嬉戏之音。
忙碌了一整天,赵图南这时候才堪堪有了时间直起腰来,望一望这山水人家,望一望现在的悠然自得。她右手握拳,在自己的腰后轻轻地敲了敲。
客栈之外,传来一道男声,“小嫂子,今天可是灯会,热闹着呢!你要不要带着你阿妹去看看?你阿妹虽是傻子,不过生的倒也算还行。说不定也能在灯会上面找一个富家公子哥也说不定呢。”
赵图南笑了笑,拎起了手上的木盆儿,往门口走去。“哗”得一声,外面的那个男人被浇成了一个落汤鸡。
那个男人脸红了红,用手抹干净了脸上的水,正要骂起来。赵图南就听见隔壁的阿婶儿凌厉的说道:“胡老三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娶不到老婆,在这操心别人家姑娘什么事儿呢?反正你是癞蛤蟆也休想是吃到天鹅肉的。”
一句话说完,引得街里街坊哄笑。
那胡老三见状便要叉腰,结果一看身边有几个男人已是竖起了眉毛,撸起了袖子。胡老三眼神躲闪,觉得不妙,拔腿就跑了。
隔壁阿婶看着胡老三的背影,慢悠悠对赵图南说道:“棠羲啊,你瞧胡老三那没出息的样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方才多谢阿婶了。”
“哎呦,不必不必。倒是不说你阿妹,我就想说说你,你说你多水灵的一个姑娘,何必要自己开这客栈一个人死撑着呢?要我说呀,我觉着我们家子期就是不错的。”
赵图南摆手笑了笑,“子期有他的大好前途,可莫要在我这的人身上浪费了。阿婶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抛弃阿妹。”
隔壁阿婶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便啧舌说:“哎哟算了,我也不想再提了,我们这对话重复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了。”
赵图南捂嘴笑笑。她如今比以前更加消瘦了,但是脸色却好了许多。
她当年在这个地方盘下了这间客栈,已经在此三年了。三年来,斗转星移,万物瞬息变化,仿佛都与她没有关系。
赵图南正要往客栈里头走去,余光却蓦然瞥见,在街角的另一头,有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正望着她。她心中咯噔一惊,正要往前再走去看个仔细时,那人影一闪也就没了。
赵图南并没有追出去。
因为她知道,街角的那个人不可能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所谓日思夜想,或许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又或者不是单纯的爱,也不是单纯的恨,而是爱恨交织吧。
她在这里待了三年。
但是距离祁渊和大煊那场战争来说,已经有四年的光景过去了。她可以说是四处漂泊了一年,第二年才在这个地方安定下来。
赵图南思绪飞涌,却听见屋里头有一个女子在叫唤,“阿姐,阿姐。图南想要吃菱袖酥,阿姐给我做嘛……”
赵图南冲着里屋叫:“乖图南,你要先等一等哦。阿姐现在比较忙,要一会儿才会有时间。”
“好的,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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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正如胡老三今日所说,晚上有灯会。所以她到了下午客栈里面便不再招待客人了。便是想着带着屋里那姑娘出去玩玩。
现在她正在灶台前精心准备着菱袖酥。
外面的声音热闹非凡。
屋里头的那姑娘玩性很大,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憋在一个地方待着。于是便道:“阿姐,我可以先去灯会上玩吗?我发誓我是不会乱跑的。”
赵图南蹙着眉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巧了也是这个时候,隔壁阿婶来她这儿串门。见到赵图南这般犹豫,便拍了拍胸脯道:“棠羲,你将图南交给我吧。我带她出去,你总该放心了吧。一会儿等你做完了菱袖酥出来找我们,便就在月千桥那边汇合。”
赵图南忖了片刻:“如此就麻烦了。”
阿婶带着那姑娘出去,赵图南就一个人闷着头待在灶前蒸菱袖酥。
外面热闹非凡,赵图南却蓦然觉得周遭一片安静。她也不知道为何此刻她的心这般寂静。就好像,有什么似久非久的故人……在身边?!
赵图南脖颈子僵硬着回头,眼睛却不敢朝上望。她余光浅浅的瞟到一道暗紫色的身影,她身边的确有人。这人脚踏一双玄色金丝滚云边的长靴,身穿光锦裁成的紫衣。
来者正是萧淮。
赵图南冷冷一笑,眼皮子都未动一下,又转过身去忙活。
她身后的萧淮约莫是站的久了,倒是不再沉默了:“这么久没见。你便一句话都不想对我说吗?”
“说?说什么呢?既然四年已经未见,各自安好,又何必话说家常里短呢?”赵图南态度依旧是冷冷的。
萧淮不说话。
赵图南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回应,心中暗忖是不是他已经走了?!待到回首一看,却见萧淮立在原地,面容灰败。过了许久才缓缓的道了一声:“当年都是我的错。”
“倒也不必。”赵图南将手擦擦干净,突然笑道:“要不要随我去灯节看一看?”她的眼中有光彩流动,似星河灿烂。
萧淮一瞬间的晃神。
赵图南又道:“你出现在这里,真真是奇怪的很。”
萧淮摸了摸鼻子,他出现在这里确实奇怪。毕竟,他是大煊君主,总有繁忙的政事需要处理。
“微服私访……若是我说,这是微服私访,你可相信?”
“既然你说了,那便信了。”
***
空气中沁出桂花点点香气。
赵图南笑了笑:“想当初,我同你认识,也是因为一株桂花树呢。”
萧淮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他从前没告诉赵图南她的身份,如今她拥有了新生活,现在再告诉她,未免也太奇怪了。况且,或许赵图南已经知道真相了。
他这几日总在暗处看着她,总听见有人叫她棠羲,却将屋里的赵羽儿叫做赵图南。萧淮纵然好奇,却也没有想法多问。从前便就是纠结太多,才生出后面那么多事端。
赵图南双手交握,舒展了一下筋骨,“今天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呢?萧淮?王上?还是萧燃哥哥?”
“你都已经知道了。”他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这间客栈,我娘亲也待过。她身体不好,去年辞世了。”
“夫人她……”
“没关系。生老病死,分别。不过是世间常事。我早就习惯了。”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那件事情?”
“既然知道,又何必再提?我从前以为,你和萧熠不同。你有自己的热爱,你有向往,但你同时也有底线。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听我说,赵图南。那个孩子真的是个意外。”
“意外?”赵图南眼中噙满泪水,泫然欲泣,“你说那个孩子他是个意外?所以,只因为他是一个普通的意外,你就可以用他和萧熠做交易?说的倒也是,一条命换一座城也算是值。是吧,你就是这么想的吧。”
“我从未这么想过。”
“你从未这么想过,可你确实这么做的。当日城墙之上,他将摇篮吊住往下降,威胁你退兵。否则就要将孩子从城墙之上扔下去。你倒是很当机立断,都不待萧熠与你再商量几分,便开弓射断了那根绑住摇篮的绳。如此一来甚好,用来威胁你的筹码已死,你的大军自然可直入了。”
“那只是谣传罢了。”
“倒是好一句谣传。萧淮,恐怕你不知道的是,那时候你狠心将孩子射下城墙,我就在那里。萧熠说,叫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其他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唯独对于这个孩子我是绝对不能置之不理的。你以后也莫来找我,我们是不可能的了。”
“我希望你听我解释。”
赵图南绣眉微微蹙了蹙,她双手环抱着胸,“好啊!既然谈到解释,那你就说吧,你说什么我便听着。”
萧淮道:“最后一战……摇篮里面的根本就不是孩子。那只不过是萧熠用来哄骗你做的一个假货罢了。”
“我还当你要说些什么呢……”赵图南嗤笑道:“所以这样又如何呢?当时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摇篮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你依然动手了,那便已经能够十足的看到你是什么态度了。”
“我被迫如此。”
“萧淮……我没办法做到再同你一起,我对那个地方早已经深恶痛绝。当初若不是被萧熠抓着软肋,又图留恋你一时温暖,故而将自己禁足在那里。现在我既然已离开,那便就这样安好,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可是,思桂没有娘亲,他不会快乐。”
“思桂?”赵图南错愕的看着他。停顿了几分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思桂……大概就是萧淮为不念取的名字了。
可是……可是这个孩子,不是早就死在祁渊王手中了吗?!
“思桂没死……”萧淮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这不可能。”赵图南突然有些癫狂,她紧紧抓着萧淮的衣裳,“当年,我亲眼看见这个孩子丧命于祁渊王手中。”
“那个孩子不是思桂。那孩子……是旁的孩子。”
?!
赵图南眼睛渐渐瞪大,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淮。
他的意思是……当年用了狸猫换太子之计,用别人的孩子将思桂从祁渊王的手中换了出来……
如此黑暗猩血的事情,萧淮此刻用这么风轻云淡的口气说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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