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整装过后,霍嬗一行人便大摇大摆启程往丞相府去。
不得不说,于辰用心极为良苦,为霍嬗牵出来的马也是终于休养痊愈后的朱血,特意给它一个外出散心的机会。
认出九方缨的气息后,朱血对她表现出相当的亲热,若非霍嬗死命拽着缰绳,只怕转头就要和九方缨的解厄一起并肩而行了,为此惹得霍嬗一直瞪她。
一行人终于转到丞相府前,朱门大户比之冠军侯府更为华丽,九方缨只冷冷地看着那扇大门,暗暗捏了捏拳头。www.sxynkj.ċöm
“进府之后,一切听我的话。”霍嬗咳嗽一声,向她使个眼色,“还不下马?”
九方缨利落地滚鞍下马,原本一直跟在后面的于辰上前接过缰绳,她便乔装随从立在了霍嬗马后。
听到来人通报,连丞相府的家奴们也都面面相觑,断然想不到这位皇帝宠爱的小侯爷是何时跟自家老丞相扯上了关系。
但霍嬗依然骑在马上,神气活现,看得九方缨不禁微微摇头,方才还那么正经,转眼又回到了十足的纨绔子弟模样。
过了片刻,前去通报的家仆匆匆奔了出来,诚惶诚恐地向霍嬗行礼,“丞相请侯爷到正厅一叙。”
霍嬗招招手,一双眼睛只瞅着九方缨。九方缨好气又好笑,但她一向把他当孩童,也就不计较什么,走近跟前献上膝盖让霍嬗踩着下了马。
霍嬗拍拍她的肩膀,笑得眼睛弯弯。
一行人大大咧咧进入府中,只见须发皆白的丞相石庆果然正在厅内等候,他身边还立着一个容貌相似的中年人,也带着一脸笑容。
这人莫非就是商人冯继的连襟、石丞相的长子?九方缨脸色微变,连忙低下头去。
宾主落座,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料到这样的一老一小会有如此交集。面对着这笑呵呵的老头,霍嬗莫名有些犯怵,紧张地捏了捏手指,回想着出发前九方缨所说的所有细节。
“冠军侯还是初次登门罢,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终于还是石庆先开口了,和蔼地看着对面拘谨的少年。
霍嬗暗暗给自己打气,挺起胸膛,沉声道:“还请丞相见谅,子侯也是公事公办:长安令擒住一名与胡商有不法交易的商人,但因为走失一位关键人证,无法得知更多细节。若是一着不慎……只怕,他们牵涉的就是卖国之罪了。”
他故意说得严重,只因知晓石庆其人极为谨小慎微,夸大其词反而更令石庆确信,也会更配合些。
听霍嬗说出这么多实情,九方缨神情紧绷,立即盯住老丞相身边那个中年人,心里暗暗埋怨:正主可就在这儿呢,这小霍怎么张嘴就来?
石庆垂下眼睛,长长叹息一声,身体有些微微颤抖。霍嬗紧紧盯着他,这位丞相果然垂垂老矣,也不知多少人在看着这个显赫的世家呢,他还想包庇子孙?
良久,只听石庆苍老的声音道:“老二……去老大的院子,把方才给他送礼来的那些人带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九方缨一愣,登时大窘,慌忙低下头去,只从眼角余光看着那个健步离去的中年人。她竟然一直把人家误会成罪魁,原来这位只是丞相的次子。
过了良久,中年人终于回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仆役打扮的人。九方缨抬起头,一眼便望见了站在其中脸色灰败的尤材。www.sxynkj.ċöm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霍嬗立即明白了人已找到,示意于辰过去将人拿下。石庆父子一直密切注意着他们的动作,看到霍嬗那个眼神,他们不禁向九方缨又多看一眼,见到她脸上可怖的伤口,瞬间变得神色微妙。
事已完毕,霍嬗立即起身告辞,九方缨冷冷地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尤材,也快步跟在于辰的后面先走了出去。
“小侯爷——”石庆犹豫片刻,还是出声叫住了霍嬗。
霍嬗脚步微顿,脸上表情无辜纯良,还带着少年的天真,“老丞相还有何吩咐?”
石庆颤抖着站起身,旁边的中年人立即上前搀住。见父亲似难以启齿,中年人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道:“侯爷,不知家兄是否……会受到牵连?”
霍嬗歪了歪头,“太傅,这案子并非由子侯处理,子侯受人所托为长安令行个方便,具体情形如何,丞相和太傅不如到衙门去问问张大人罢?”
此言一出,石庆父子神色黯然,只能就此作别。
出得丞相府,一路众人都默然无言。霍嬗早就认出了尤材那张脸,只消看见九方缨为此变得黯然的脸,他就极为不齿这个吃里扒外的人。
想了想,霍嬗凑到九方缨身边,“方才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九方缨自气闷中回过神来,脸上登时涨红,抬起袖子掩面,“……休得再提。”
霍嬗哈哈笑,牵动缰绳让朱血放慢脚步,跟九方缨并肩而行,絮絮地道:“丞相此前是太子太傅,如今这位石二爷也是继承父亲衣钵担任太傅,诸邑跟我抱怨过多次,这小石太傅也和他爹一个德行,把太子管得死死的,连带着她们姐妹都憋屈得紧呢!……偏生陛下和娘娘又吃那一套,诸邑可恼了,可是又能如何?她呀……”
九方缨一直沉默不语,她蓦然明白过来自己与霍嬗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无论她如何将霍嬗视作孩童、如何对霍嬗不假辞色,这一切皆是霍嬗慷慨出手助她,这些原本他都不必做的。
“小侯爷……多谢你。”她低声道。
霍嬗忽然收声,瞪大眼睛看她,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呃……知道就好,哼!”
九方缨冲他一笑,拱手之后自动退到队尾去帮助于辰看守尤材。
一行人火急火燎赶到衙门,门口的衙役见到是他们,立即将他们迎了进去,连通报也不用。但霍嬗不愿进去,挥挥手将人交到张安世手中,立即领着人退走了。
直到走出衙门,霍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还会有些热?都怪薛缨这个臭小子,刚刚无端竟说出这种话来,算是……良心发现吗?仿佛他稀罕她的感谢似的!
衙役们押着尤材正要下去,忽然尤材站定脚步,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神色淡漠的九方缨,低声道:“小薛,你抓我……是为了聂绍,或是为了自己?”
九方缨娥眉微蹙,这才转过头来,依然冷冷地看着他,“为自己又如何,为老板又如何?”
尤材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苦涩,“小薛,你果然……是至为纯真之人。你……”
背后的衙役推了他一把,尤材脚下一个踉跄,还是看着她,皱紧眉头,“小薛,当心老板,他……他背后牵扯到的事情你无法想象!”
衙役们骂骂咧咧地将尤材拽走,九方缨怔怔地站在原地,这算什么?莫非是他祸到临头前的反咬么?
“为何方才路上不问他?”张安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九方缨侧过身,张安世正从大堂台阶上款步走下来,向着尤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九方缨勾唇一笑,反问:“为何要问?而且,方才也是他主动找我搭话,我可没有问他。”
这回张安世倒是愣了一下,“……不应问么?这人岂非你们店内伙计,为何会出卖你们,你竟不想知道么?”
九方缨抬头看向天边,缓缓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发生,已经无话可说。”她捏了捏拳头,“此人或许与承华厩投毒之事无关,但有他的招供,对于冯继或许能有更多线索——若是还有吩咐,请大人随时传唤。”
张安世微微颔首,有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有许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论如何追问其缘由,也无法改变过去;如此,又何必令自己苦恼,公事公办即是最好。
“在下告辞了。”九方缨向他拱手告辞,牵着解厄离去了。
一来二去,又到了黄昏时分。
街上行人渐多,四面吵吵嚷嚷极有生气,九方缨任由解厄驮着自己慢悠悠前行,夕阳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她怔怔地看着那团黑影,脑海里却不断回响尤材最后说的那句话。
——“小薛,当心老板,他……他背后牵扯到的事情你无法想象!”
聂绍于她有知遇之恩,而且聂绍多次出手帮助她,又与金日磾相熟颇深,她为什么要听信一个外人的话,对老聂的信任产生动摇呢?
沉静下来,九方缨深深吸了口气,老聂不过是与那些匈奴人都交往甚密,但谁人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不过恰巧那群人是匈奴人罢了。
回想起伊即靬和复陆支,他们性格不尽相同,伊即靬更是一个令九方缨极有好感的匈奴大汉,所谓近朱者赤,他们能成为友人,也正是因为他们品行相近嘛。
脸上的伤忽然又有些隐隐作痛,九方缨下意识要伸手去抚,“这样漂亮一张脸蛋,自己竟不心疼?”一人在背后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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