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竟是沙摩提?
随着那声问候,屋内的人走了出来,为首的分明是曾经见过的广陵王刘胥,而紧跟在刘细君身后的人,竟然是沙摩提。
九方缨吃惊不已,他何时能登堂入室进王府了?她倒是小看了这个匈奴人。她向广陵王拜倒下来,“草民薛缨参见广陵王。”
广陵王仿佛没见到她似的,忽然站住脚步转向身后,声音冷漠地道:“若真能在半个月内送到,本王就给你们再加五成佣金,绝不反悔。”
九方缨心中好奇,堂堂一个王爷还要做什么生意?只听沙摩提接着笑道:“多谢王爷!稍后小人便派人快马传信,一定能将王爷想要的东西送到。”
广陵王“嗯”了一声,转身大踏步走了,没再多看他们一眼。见主子离开,卫尉们也忙不迭地跟走了。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九方缨挣扎着起身来,忽然膝盖一软,幸而面前突然出现了两双手,一同将她稳稳地扶住。
“谢……”九方缨抬起头,刘细君和沙摩提对视一眼,刘细君赶紧将手收回来,退后一步用绢帕掩了嘴笑,“缨姐姐,你来得迟了些。”
九方缨瞧见她的耳朵都红了,正要出言调侃,忽然听见她这么一声称呼,登时脸色一变,更下意识地用力甩开了面前沙摩提的手。
果不其然,沙摩提的手僵在空中,诧异地看了看她,又看向刘细君,愣了片刻终于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万幸,真是万幸。”
他拍了拍心口,眸中笑意仿佛要溢出来,却令刘细君吓了一跳。她忽然明白过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懊悔地低下头去。
三人各自沉默,还是九方缨最先冷静下来,她的女子身份虽还未开诚布公,但相处久了的人早晚也会知道这一切,没有必要让细君为难。
她呼出一口气,镇定自若地抬起头来,向沙摩提重新行了一礼——女子的礼数,沉声道:“此前多谢沙摩提公子多番帮助,公子这下该明白,为何我会多次拒绝你出关的邀约,甚为抱歉。”壹趣妏敩
沙摩提退回到细君的身边,但依然看着九方缨的脸,眸中笑意不减,更多几分温柔,“不,姑娘能对我坦然相告,我也很欣慰,这表明姑娘不把我当外人——”他声音停顿,忽然有点振奋,“是把我当内人了——你们汉人是这么说的,对吧?”
他身边的刘细君蓦地抬起头来,和九方缨瞪大眼睛互看,忽然同时放声笑了出来,笑得沙摩提不服气至极,抗声道:“分明是你们汉人说的,‘无内人之疏而外人之亲’,不是外人,那就是内人了啊。”sxynkj.ċöm
九方缨抬袖掩面笑得欢畅,摆了摆手,“既然你又多读了很多书,那是否读过‘而内人皆行哭失声’?……总之呢,以后你不可随意说‘内人’一词,尤其不可随意对别的姑娘如此说。”
她虽未特意加强语气,但听到“别的姑娘”,刘细君脸上忽然又红了,连忙去拽九方缨的袖口,“缨姐姐,我找你来是有要事,这回只有你能帮我了。”
二人携手走进屋来,屋内的婢女小厮早已遣了出去,沙摩提便自告奋勇给她们二人斟茶。
九方缨眯着眼睛看他娴熟的动作,这人似乎对广陵王府熟悉极了,难道这阵子经常来王府么?
“缨姐姐,皇帝不日将出猎,点名要我同行伴驾。”刘细君低声道,“我的骑术荒废许久,又没有适合的马,我……希望你能尽快帮我相一匹,并且教我骑术。”
九方缨奇道:“广陵王府的马匹肯定充足,若是帮你相马,这时便可以去马厩,但教骑术嘛……广陵王府能人应当也不少,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刘细君瘪嘴,撒娇地晃了晃九方缨的手,嗔怪道:“缨姐姐,你是在疏远我么?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吗?”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九方缨终于忍不住笑,“那明日我挑好马送到王府来。”
刘细君立即摇头,仿佛赌气似的道:“现在就去,我随你去你们店里,今天、现在我就要去挑马。”
她说完便离席起身,沙摩提二话不说抢先一步跟了上去。九方缨无奈也站了起来,心里也不禁诧异。她与细君分别了多久?只是这些时日不见,细君的脾性似乎大变了,让她觉得莫名的陌生。
或许……这才是原本的贵女之姿,是江都翁主原本的模样吧。九方缨这样想着,心头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但默默地紧跟上刘细君的脚步。
自从尤材被长安令拘下,九方缨又因伤休养,店里的人手一下子紧张起来,聂绍只得更多地亲自坐镇,在店里待的时间明显久了许多。
沙摩提并未跟随她们进店,只说在对面茶寮等候。因是贵客,聂绍也特别殷勤地亲自接待,细君原想拉着九方缨一起,但看聂绍如此热情,不忍拂了老板的面子,踌躇着跟聂绍走了。
“有什么话便说吧。”眼看着细君被聂绍带着走开,九方缨无可奈何地转回头。余仁义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拽着她的袖子,眼睛里亮亮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被九方缨戳破心中想法,余仁义转了转眼珠,不客气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你小子藏得真深,连表妹都是这般贵人。你最好快些交代你是何人,难不成怕咱们沾了你的光嘛?”
“……这都哪跟哪啊。”九方缨脸上一红,“没有的事,全是没有的事,翁主她……只是有一些不便细说的缘故,她在舍下暂住一段时间。”之前她信口一说的话竟然被余仁义这小子牢牢记住了,这个鬼灵精!
余仁义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看九方缨态度坚定,转而又想了一个问题,“你这表妹——哦不,这位翁主,究竟是哪家王爷的?”
九方缨坚定地摇头,“不知道。”
“你——”余仁义差点气歪鼻子,攥着她袖子的手更使劲了,将她扯到自己身边,“还是不是兄弟了,小薛,你太不够意思!”
九方缨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赶紧挣了挣,好容易才从余仁义的手里逃脱出来,义正言辞地道:“朝廷之事哪容我等非议,小心被廷尉衙门抓去,割了你这条长长的舌头。”
“你知道得这么详细,莫不是进过廷尉府?”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九方缨闻声闹了个大红脸,恼羞地转过头,“都尉大人这样笑我,看来分明很熟悉,岂非也……”
她突然看到跟在金日磾身后进来的人,后面的话一下子吞了回去,低下头去。金日磾原本脸上带着笑容,见她突然换上这副又是紧张又是忧心的神情,也下意识地回过头,这一看,连他也变了脸色,急忙行礼,“见过冠军侯。”
紧跟在后面走进来的少年人,不正是冠军侯霍嬗?但看他一身朝服,或许是方才进了宫面圣,却不知为何径直拐到了这里来。
霍嬗悠然走了进来,也没有因为金日磾二人的“怠慢”有不悦神色,环视一圈,“近日有新进马匹么?像本侯的‘朱血’那般好的。”
余仁义呆愣之后一迭声地叫着“有”,作势要请霍嬗进去验看,霍嬗的目光在金日磾和九方缨之间逡巡良久,忽然轻“哼”一声,大踏步地跟着余仁义进去了。
“……他一直跟在你后面么?”盯着霍嬗的背影,九方缨摸了摸额头,不知为何有种紧张的感觉。她不由嗔怪地看了金日磾一眼,“他跟着你,你没有半点感觉么?”
金日磾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伊夫人来找我,说广陵王府将你带走,我心里牵挂,赶去王府后听闻你在这边,又急忙过来,见你无事才定下心——你且往门外瞧,‘玉风’都累得在喘气,我又哪里得空查看身后有人。”
原来是为这个缘故……九方缨鼻子一酸,他竟是如此牵挂她?她双手合拢掩在脸上,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笑道:“原来伊即靬当真姓‘伊’?好极了,我以后便这样称呼晓君姊姊。”
金日磾颔首,走过去将手轻轻放在九方缨的肩上,将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们入汉已久,自然许多风俗要随你们。我的姓氏是陛下所赐,其余如伊即靬等人,依自己本命令起姓氏,也便于其余同僚记识。”
他略一停顿,担忧地看着她,“广陵王叫你去,是为了何事?”
九方缨见四下里已经没了旁人,便大着胆子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低声道:“不是王爷,是翁主,她……”
“放……放手!你——你是何人?”后面的马棚突然传出细君的一声尖叫,惊得九方缨和金日磾齐齐回神,二人对视一眼,急忙往后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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