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市于寅时末开市,聂绍和余仁义前来时,却意外地发现门口已经蹲守着一人一马。
余仁义率先认出来了那匹马,惊讶地向聂绍道:“老板,那不是小薛的那匹西蕃马吗?”
聂绍心里也一阵意外,知识脸上神情依然沉静,走近了跟前,忽然轻轻“啊”了一声,上前去搀扶店门前的人,“暴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在店门边瑟缩成了一团的男人睁开眼睛,浑身一哆嗦,好容易看清了眼前的人,几乎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聂老板!快……阿缨出事了,您快帮我去通知金都尉呀!”
尽管已是春夏之交,夜里仍然天寒,这人已冷得嘴唇发乌,正是暴利长。
“怎么回事?”贾峰这时也到了店里,听到他们的谈话提到九方缨,一贯少言的他也担心地追问一句。
说话间余仁义已经打开了店门,看暴利长冷得打颤,聂绍支使余仁义先去烧热水,扶着暴利长进来坐下,“别急,说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
喝到了热水,暴利长总算缓过神来,青惨的脸孔恢复了些许人色。他急急地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懊恼地道:“长安我还不算熟,一急起来,也不记得都尉大人住在哪里了……阿缨说过聂老板和都尉关系亲厚,我……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来东市等聂老板您。”壹趣妏敩
见事态如此紧急,聂绍一拍大腿,“你若还有气力,跟我往日磾家走一趟。”
“有!当然有!”暴利长喜不自禁,连忙跟着站起来。余仁义不失时机递上两个馍馍,暴利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暗赞这小子心细,也就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大嚼,肚子里的饥饿才压了下去。
二人稍作整顿便即刻骑马出发,等赶到了金日磾家,却被金伦告知兄长已经带着儿子进宫去了。
“今日怎的这么早出发?”聂绍惊讶不已,旁边的暴利长两眼一翻,险些倒在白龙的马蹄之下。
“出了什么大事么?”金伦诧异地看着他们,语气尽量保持谨慎。他很少见到聂绍这么失态,而旁边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更是已近魂不守舍,也不知是谁。
聂绍顿足,“薛缨遭人陷害,进了长安令大牢,罪名不轻。”
“啊?……那我这就去宫里通知哥哥!”听到这个名字,金伦片刻后想起了那个少女的模样,转身要退回去门里,却被聂绍出声叫住。
“聂老板!”暴利长不明就里,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
聂绍面色沉静,连金伦也有些焦灼地向他看过来。他稍加思索,抚掌道:“我等平头百姓,不便进宫,由暴先生进宫去找日磾最合适;目下小薛的罪名是给翁主下毒,我记得翁主与小薛交好,断不会如此污蔑,怕是有心人陷害,因此要将翁主找到,请她出面相救才是正事。”
“对对对!我记得,翁主如今正在广陵王府呢。”暴利长总算面上浮现喜色,用拳头捶着手心,“那就麻烦金……金公子前去了。”
“如此最好。”聂绍也点头肯定,金伦神色一肃,向二人一拱手,“定不辱命。”
分工一毕,各自分头行动,暴利长最是火急火燎,马上上马往宫城奔去。金伦牵了马出来,瞧见聂绍仍站在门口,他迟疑片刻没有上马,走上前道:“聂叔,您莫非另有交代?”
聂绍轻轻拍了拍金伦的肩膀,“无怪日磾总是夸你心思敏捷。此事依我看来非同小可,小薛不过一介平民,怎有人偏要暗算她?即便日磾是皇帝近臣,但也无权干涉长安令行事,只怕暴利长找到日磾也无济于事。”
“那……该如何是好?”金伦脸色一白,呼吸变得急促,那毕竟是哥哥心上的女子,万一有些什么差错,哥哥岂非要心伤?
聂绍微微一笑,无比神秘,“广陵王府由我去,你且去另一个地方,如此这般……”后面的声音便轻不可闻。
却说暴利长赶到宫里,着急忙慌地到承华厩去应了卯,又心不在焉地给天马加了草料,转头就准备去找金日磾。www.sxynkj.ċöm
他想着这时早朝未散,应该去未央宫正殿外蹲守,只是皇宫这么大,他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算长,往常都是金日磾来承华厩寻他,可这去未央宫路线嘛……
“暴厩监,你……哟,怎么带一脑门子汗呢,莫不是跑来的吧。”虞海的声音偏在这时响起。
暴利长胡乱在额头抹了抹,赔笑道:“太仆,可是下朝了么?”
虞海脸上笑容僵了一瞬,顿时心里生出警惕,莫不是这人也想做个殿上臣?但他心思转得很快,神色如常地呵呵笑道:“那是自然。方才下朝时遇到甘泉宫的詹事,说叫你带上天马去椒房殿一见。”
“椒房殿?”暴利长笑脸僵了,愣了愣,“皇后娘娘见我做什么?”
虞海啐了他一口,“谁是要见你了?贵人们好奇天马,你只管带上它去就是了,哄得贵人们开心,承华厩也好沾些光彩。”
暴利长一惊,脱口而出:“可是我外甥女……”
外甥女?虞海眼前忽然一亮,面上神色依然不变。暴利长却蓦地想起什么,这是贵人们聚会,皇帝只怕也会去,金日磾作为近臣岂有不现身之理?当即牵了天马就跟詹事走了。
等到暴利长的身影远去,虞海脸上的笑意除下,喝道:“来人。”
一名厩丞立即走上前来,虞海的目光仍然落在已经远去的暴利长身上,“暴厩监家中可能出了些事,你多多留意,有什么问题只管来向我禀报——嗯,既然暴厩监有心事,恐怕他等会在娘娘面前出错,你也跟去看看吧。”
那厩丞领命退下,急忙向着暴利长的方向追过去。
椒房殿为皇后所居之处,离未央宫不算太远,暴利长牵着天马只管跟着詹事走,心里却很忐忑,万一金日磾不在这,他该如何是好?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一名厩丞追了上来,先同詹事见过礼,又向暴利长道:“厩监,太仆吩咐小人随您一同去帮个手。”
暴利长认出这是往日时常跟在他身边的唐正德,年纪比自己略小几岁,但天生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并不惹人讨厌。
而且既然唐正德过来,他岂不正好出去找金日磾?连忙一口答应下来,心里还为虞海这一出“阴差阳错”的安排感激不已。
等到了椒房殿,詹事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殿后的花园。暴利长悄悄抬眼扫视一圈,别说金日磾和皇帝了,连皇后的影子都没看到。他心里越发不安,视线一转,却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眸子,惊得退了一步。
“公主,承华厩监到了。”幸而那双冰冷的眸子没有长久停在他身上,淡淡一扫后转了过去,声音却欢快无比,“那匹马也一起带来了呢。”
一个少女音接着笑道:“什么叫‘那匹马’?傅儿你自去掌嘴,这可是父皇亲自赐名作歌的‘天马’!”
那欢快的声音嘻嘻笑道:“是是是,奴才这就掌嘴。”
幸亏唐正德从后面扶了一把,暴利长才没摔倒。二人面面相觑一阵,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面前高位上坐着一位容貌昳丽的少女,但看服色头饰,便知是皇后娘娘所出的某位公主了。
在这公主的脚边坐着的是个五六岁的孩童,睁着溜圆的眼睛冲公主嘻嘻笑,而公主似乎全然不以为忤,手中把玩着孩童脑后的发辫,很是惬意自得。
那……不正是金日磾的儿子嘛?!暴利长一喜,等会跟这小少爷交代一下,让他去找金日磾传话一声想来也无妨!
詹事见他毫不避讳地探头看,轻叱道:“大胆,竟敢直视诸邑公主!”
暴利长和唐正德赶紧应声跪下,瑟缩在地不敢起身。
刘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忽然向金傅使了个眼色,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得意和狡黠的神情。
金傅向她微微点头,刘怡便咳嗽一声,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厩监,这马你们牵着,本宫要上去试骑。”
“试骑?”暴利长下意识地抬起头,“公……启禀公主,”他情急之下没带上敬语,赶紧又补上,“天马性子刚烈,不熟之人若要驾驭,只怕不会令它驯服……此前连冠军侯都曾从这马背上摔下来过。”
刘怡“咦”了一声,忽然脸色一沉,“彼时冠军侯试骑,天马驯了多久?”
暴利长当真侧头想了想,那时确实还没驯多久呢。他正要回答,刘怡已经站起身来,怒叱道:“此前冠军侯受伤,彼时天马虽进宫才数日,但归根结底,分明是你驯马不得力,本就该你承担罪责;如今已过去月余,你竟还敢用这种话来搪塞本宫?”
“臣……”暴利长张了张嘴,后背汗流如注。
刘怡气呼呼地重新坐下,向旁边的詹事挥挥手,“想不到父皇竟然找来这么个没用的厩监,今日对本宫如此搪塞,还有上次子侯哥哥的伤,他说算了,本宫可都记着呢,也要让你尝尝这其中滋味——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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