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九方缨只知不太妙,急忙奔过去扯住暴利长的衣袖,向他压低了声音,“先陪惜儿回去,别让人看了笑话。”
暴利长目中黯淡,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文朝云,重重叹了口气,转头沉默地走了,但果然还是依言将自家大门阖上。
九方缨环视一圈,热闹已散,有些人原本还想留下看看后续,这时总算相继被同伴拉走;即便还有不想走的,但见金日磾这样一个匈奴大汉站在这,满脸阴沉,也都灰溜溜逃了。
见到外人散去,九方缨终于松了口气,忽然见文朝云正要离去,急忙追上去,“文姊姊!方才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会引起这等喧哗?”
文朝云微微垂头,肩膀轻颤。良久她才回眸看向九方缨,轻轻苦笑,“也罢……此事与你何干,我又何苦与你置气……进来说罢。”
她们一同回到酒肆里,一些客人还在探头探脑往这边看,但见到金日磾时都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装作没事人似的。
“他们在怕你?”九方缨偶然回头,见到此景不由好奇,看向金日磾,“方才我便发现了,外面那些赖着不走的人也都是突然间跑走的……莫不是你也做了什么吧?”
金日磾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冲她咧嘴做了个凶相,又恢复淡淡的笑容,无奈地摇头,“许久没做过这样的表情,现在还觉得脸酸。”
九方缨呆了一瞬,“扑哧”笑了,“亏得你想出这么个损招,这下你可是形象全无了。”
金日磾轻笑,“外人如何看我,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一双眼睛深深凝视她,笑意盈盈。
九方缨连忙转过头,脸上已经热气腾腾。
三人进到一间偏僻厢房,彩丫带了一只木箱过来,九方缨这才注意到文朝云手上的血痕,急忙接过彩丫手中的白布和药帮文朝云清洗了包扎。www.sxynkj.ċöm
“这是怎么回事?”她疑惑又心疼地说。
“还能是谁啊,不就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吗?”彩丫抢先开口,气愤愤的,“也不知从哪来的臭丫头,跑进酒肆来大闹,说老板是……哼!”
九方缨给白布小心地打了个结,仍然觉得糊涂,只好看向文朝云。
自从进了厢房内,文朝云一直默然不语,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彩丫忍不住了,上前跪在她脚边,恳求地道:“老板,您何必这样继续吃苦呢?……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呀!”
九方缨和金日磾对视一眼,只听文朝云淡淡的声音道:“不用说了。那位暴姑娘只是误会了,暴先生是我店中常客,我从无他想。”
“文姊姊——”九方缨登时感觉脸上要烧起来,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她愧疚之余不禁动怒,暴惜儿竟如此恣意,是想给家里闹事?
文朝云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眸中一片平和,“无妨。我没事了,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去吧,莫让暴先生为难。”
凭儿时记忆,九方缨几乎可以想象出暴惜儿会用怎样刻薄的话语去伤害文朝云,心里一阵气苦,只得再三道歉,无奈地和金日磾离去。
彩丫收拾完了药箱,文朝云挥手让她退出去,低声道:“外面你先应付着,让我独自静一静。”
彩丫颇为踌躇,只好勉强应了一声“诺”,悄然退出去。
文朝云摩挲着手上的白布,怔怔地看着,泪珠忽然扑簌簌跌了下来,砸在手背上,几乎要将她灼伤。
背后传来轻轻的叹息声,一双手臂从背后将她拢入怀中。文朝云身子一僵,良久才慢慢软了下来,返身埋头在那人怀中,低声呜咽。
“你还是这样固执……彩丫都说了,你……不必如此。”背后的人低声道。
文朝云摇了摇头,依然不说话。男人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沉默着在心中衡量,最终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云儿,我……”
“你如今才升官,莫令外人说闲话。”文朝云突然打断了他,握住了他的手腕,“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家世么?……不,子孺,来日方长,我……我始终……会等候的。”
最后四个字声音已经低了下去,却仿佛一个霹雳猛地炸响,男人惊喜地将她抱得更紧,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声道:“此次,定不相负。”
一出酒肆大门,九方缨站定脚步,回身轻轻推了推金日磾,“早些回去吧,这边的事有我。”
金日磾看着她透出忧色的眼睛,原本想要反驳,忽然又想到,这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或许不愿叫别人知晓罢。这样想着,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出猎之事,来日再与你详谈。”
九方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进了家门,临关门前又不舍地往外看了看,金日磾还站在原地,向她微微一笑,终于转身走了。
关上门,九方缨远望了各人的房间,暴惜儿的房间——原本属于刘细君的那间客房一片漆黑,暴利长的房间却亮着灯。她想了想,还是先去了暴利长门前敲了敲。
“谁都不见。”暴利长没好气的声音从门里传出。
九方缨皱眉,试着一推,门并没上锁,她便直接推开了房门,“给文姊姊造成这样的麻烦,作为男人却要躲在屋子里么?”
屋内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灯,暴利长原本坐在窗边,听到她的声音差点跳了起来,“是那丫头惹的祸,怎么还怪起我来?”
九方缨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故意道:“惜儿是舅舅的女儿,舅舅为了外人这样不给女儿面子,惜儿心里也会不好过。”
暴利长涨红了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是那女人先要求和离,我允了,如今我想要再娶也不行?那丫头跟那女人一样是嘴巴从来不饶人,文姑娘是寡妇又如何,如何得罪了她?”
九方缨这下完全明白了,敛了调侃神色,犹豫片刻,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听闻舅母再嫁,新夫家待她不薄,舅母与惜儿一向母女情深,为何惜儿会不远千里非要来到长安投靠舅舅?”
暴利长一下没转过弯来,呆呆地看着外甥女,半晌才道:“莫不是那女人……”
“无论如何,既然惜儿选择了投奔舅舅,舅舅便要拿出父亲的样子。”九方缨打断了他,“舅舅应对她多关心、多管束些,而不是等事情发生后再斥骂,那样并无任何补救。”壹趣妏敩
虽有责备之意,但语气诚恳,暴利长自然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垂下头讷讷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来,苦涩一笑,“稍后我去看看她。”
“宜早不宜迟。”九方缨皱眉,又板起了脸。暴利长没法,只好磨磨蹭蹭往暴惜儿的房间去了。
九方缨也跟了上去,在门外候了一阵。暴惜儿的房间一下亮了,静谧片刻,只听少女哀哀的哭声传出,暴利长低沉的声音絮絮地说了些什么,气氛极为和睦。
九方缨松了口气,转去后院给白龙和解厄喂了一把夜草,和它们亲热了一阵,这才回去洗漱就寝。
翌日用早饭时,暴惜儿眼睛还红红的,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自顾自吃,难得极为安静。
九方缨悠然吃完自己的份,准备去宫里的暴利长已经到了院子里,忽然叫道:“阿缨,有人找你来了!”
“谁?”九方缨奇道,急忙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幸而已经换上了男装。暴惜儿冷眼瞧着她的动作,依然没有吱声。
九方缨走到院子里,暴利长已经离去,站在大门边的竟是满面笑容的沙摩提。
“翁主让我接你去王府。”沙摩提走近,右手放在胸前深深鞠了一躬,笑吟吟地看着她,“现在,能动身了吗?”
九方缨无奈,“王府的驭马高手肯定不少,细君总这样惦记我,也不怕王爷不高兴么?”
沙摩提摊手,“不用谦虚,翁主信任你嘛……咦,这位姑娘面生,这是谁?”
没想到他突然话锋一转,九方缨一下没明白过来,等回头一看,却是暴惜儿站在身后的长廊下,目露惊艳和痴迷地看着他们——不,只是看着沙摩提。
“……这是我表妹。”九方缨只得道。
沙摩提轻噫了一声,冲她微微笑,“当真是表妹?”
被他戏谑的语气弄得羞恼,九方缨自然明白他是调侃以前为细君作假身份的事,不耐烦地道:“这是我舅舅的女儿,不是表妹还能是什么?”
“我……我叫暴惜儿!”暴惜儿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笑嘻嘻地站到二人中间,仰着脸凝视沙摩提,“公子是我的……的朋友么?”
她原想说“表姊”,但九方缨穿男装的缘故薛林氏已早跟她说明,她拿不准这个长着异邦人面孔的美男子是否知道九方缨的身份,硬生生把那截话给吞了下去。
沙摩提眸子微眯,似笑非笑地看了九方缨一眼,这才望向满脸痴色的暴惜儿,柔声道:“我还不是你的朋友,但……从现在开始,可以做暴姑娘的朋友。你可以叫我沙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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