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撇了一眼唐大人,算是默认!唐大人又继续说道:“你既委身为妾,为何又要私逃?”www.sxynkj.ċöm
子卿有气无力道:“殿下就要娶亲,不想让殿下为难,自请离去,并非私逃!”
唐大人冷哼一声:“你说的不对,你是为了报恩?便与衡王唱了一出双簧,表面是你自请出府,装作无家可归,潜伏于玉酥坊内,伺机给储君下毒!”
子卿干笑一声,声音暗哑道:“既是如此!那衡王殿下,何不将我赠与太子殿下!伺机下毒更为方便,又何必大费周章,让我去一间与太子府八杆子打不着的糕点铺子!能接触到太子府的机会寥寥无几,更何况是想毒害太子殿下!”
唐大人语塞半晌,沉思良久方才说道:“将你送入太子府,他便不好掌控你!因为衡王也知晓你报恩是假,实则是有攀龙附凤之心,倘若你攀上了太子,又怎会听命于他?”sxynkj.ċöm
子卿有气无力的讪笑:“衡王殿下亲口告诉大人的?”
唐大人为自己的推论,颇为自得道:“本官说的可是实情?”
子卿:“大人无凭无据,竟以个人臆断,污蔑亲王,置大燕的法律于何处!”
唐大人冷哼一声,愤怒的举鞭骂道:“贱妇!本官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一鞭接一鞭的抽打,落在子卿身上,虽有御寒的棉衣包裹,可鞭子挨在身上,依旧火辣辣的疼!子卿没想到,自诩清流的士大夫,竟会在狱中私自提审嫌犯,还亲自动手毒打女囚!
待结结实实挨了十几鞭以后,不知这大人是觉的鞭笞人,是个体力活。还是觉得这样鞭笞一个女流,有损他士大夫的清誉,他将鞭子递给一旁的皂吏!
那皂吏见着子卿瑟瑟发抖的躲避鞭子时,并无一丝怜悯之心,反而将那具孱弱的身子摧残的更狠!渐渐的子卿已不再为狠辣的鞭子而崩紧皮肉,她也不再躲避,一块破布似的挂在那架子上!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人犹如从前一般,扔回牢房里的破床上!
被堵住嘴捆住手臂孙娘子,刚一解开又开启了泼妇骂街模式!子卿没有力气制止,她静静的趴在湿冷的牢房里沉沉睡去!
迷雾四起,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让子卿的心渐渐平和,她喜欢的,讨厌的、思念的、似走马灯一般,一个个出现在她跟前,她想她是快死了!
人之将死,她所经历过的事,她所牵绊的人,都会一一重现在她眼前,他们从层层迷雾中来,而后慢慢消失在迷雾中,她跟着穿行于迷雾中!忽然听见有人正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陆子卿!陆子卿——-”
陆子卿努力的抬起沉重的眼帘!她以为她一梦醒来,眼前便会换一片天地!可幽暗潮湿的天牢依旧还在!孙娘子正将脸凑在她耳边,声嘶力竭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她从前只唤“三儿”今日还是她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
子卿微微动了动脑袋:“我就是打了个盹!还没死呢!”她嗓音暗哑的犹如地狱的恶鬼!
孙娘子叹息道:“你这“盹儿”的时间可真有点长啊!都趴在这一天一夜没动了,我的嗓子也喊哑了!”
子卿忽觉喉间一阵奇痒,伴随着一阵咳嗽,这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身上不少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简直痛不欲生!子卿抬眼,只有不见天日的昏暗,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蠕动在潮湿泥土里的蚯蚓,房梁上吱吱作响的肥老鼠,躲在暗处,冲着她眨着晶亮的眼!子卿想这些肥老鼠定是吃过人肉的!倘若这牢狱中,没有孙娘子,她怕是早被那些灰老鼠分而食之!
唐大人在动用私刑后,也未能撬开子卿的嘴,让她说出搬倒衡王李陵的有力证据!唐大人依旧不死心,再次冒险在牢中提审陆子卿!最后结果依旧如从前一样!皂吏们一如既往,将子卿随意丢弃在床板上,乌黑的长发早已蓬乱濡湿,身体也早已被折磨的残破不堪!她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或许身体的痛楚本就扎根在呼吸之间,不曾一刻停歇!
她的精神开始麻木涣散,就连孙娘子哭天抢地得呼喊声,落在她耳里,也只是忽远忽近的嗡嗡声!只有剧烈咳嗽时,她才会因为受了刺激而清醒片刻!她的嗅觉已不像前一阵那样敏锐,偶尔可以听到自己沉重的一呼一吸,梁间老鼠的吱吱声也会在她耳边忽远忽近!子卿想,它们或许正趴在哪一处,睁着晶亮的小眼睛,等着她胸口不再起伏,等着她的身体逐渐冷却!然后,一点点啃噬她,啃的她只剩一堆白骨!
她像一滩烂泥,更像一块破布,她想她现在一定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她对着窗外透进的一缕光明,乞问上苍,她还能活几日?一次次的酷刑让她失去意识,她一次次以为,这一次闭上了眼,应该就是长眠!可她终究是个命硬的,总在几近气绝时,又吊起一口气不肯死!她想她是不肯沦为那些肥老鼠的口中食!
她究竟在留恋着什么!自她入狱,来探望者只有嫂嫂刘氏!曾经视她如珍宝的爹妈,已经相继去世!如今又连累舅父表兄罢官!她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恍恍惚惚间又回到两年前,那个春光朦胧清晨,携风带露而来的少年,白衣蓝袖,如云间之璧月,似山林之春水,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想抬一抬手,再一次抚摸那张容光潋滟的绝色容颜!她的意识开始下沉,一点一点的下沉,她不知这一沉沦,会去哪里,她在意识的沉沉中一点一点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一次感觉到了疼,撕心裂肺的疼!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撕扯着她的脆弱的神经,就像无数把尖刀在她的皮肉间打滚,又像那房梁上日夜窥视她的老鼠,正一拥而上疯狂的啃噬着她的身体!她不能让那些邪恶的老鼠得逞!
她已记不清自己在破败的床板上趴了几日,她努力的睁开眼,眼前依旧昏暗,她许久没有听到公堂之上,衣冠禽兽的堂皇之词,和狱卒不耐烦的吆喝声。老鼠的吱吱声叫嚷让人心烦意乱!
忽听孙娘子欢欣道:“你终于醒啦!”子卿的头微微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张了张,嗓子因为干渴,发出暗哑的声音!
张娘子小心的将她扶起,将粗瓷碗中的水,送至她唇边,冰凉的水滑过唇齿间,慢慢滋润着干涸的咽喉,身体的干渴得以缓解,疼痛再次占了上风,她只是轻轻哼两声!孙娘子扶着她道:“你这身子娇弱的紧,不过挨了几顿打,又是高烧,又是说胡话的,还以为你活不过几日了!没想到你这条命又贱又硬,只差断气,竟然又让你给熬过来了!”
“对!是我命贱、不肯死!”子卿哑着嗓子回了句。
孙娘子道:“可别以为是你命大啊!我每日为你擦药、擦汗的从没疏忽过!”
“谢谢!”
孙娘子皱眉:“一个谢字就完了?”
“那还能怎样?除了这条命,身无长物!你要是喜欢,现在就掐死算了!省的我受罪!”子卿断断续续的说着。
“等我们出去了!你得还我!”
“你看如今这样,还妄想出去!”
“如今你男人是靠不住了!不是还有我男人吗?”子卿闻言心中暗自好笑,这孙娘子有时还真是乐观到有些天真!许先生正四处让人通缉,连安身之处都没有,如何救他们!她没有力气与孙娘子争辩,只是耷拉着脑袋,默默趴在床板上!
孙娘子有些兴奋道:“你男人我见过的,生的一表人才,贵不可言,如今只是身处逆境,必能逢凶化吉!”
“谢你吉言啊!”
“你的命数更怪,本有不寿早夭之相,却偏是个命达福厚之人!想必是你多年积福修德所致!如今也是命里该有一劫,放心这小命丢不了!”
子卿哼哼着揶揄道:“您做糕饼铺子的老板,还真是屈才了,倘若此番出去,定要改行做神婆才是!”其实子卿觉得孙娘子此言,完全是出于让她宽心,李陵出生皇家,自是比一般人尊贵!至于她何曾命达福厚,只是一日比一日落魄潦倒才是!
孙娘子见她那神情,一时有些急了:“你还别不信,若有朝一日你显贵之时,可别忘了我今日的话!”
子卿嗤笑一声:“记得!记得!”
孙娘子又说道:“那日,你进了我这糕饼铺子,我便留意你了!想来你我之间,也是颇有缘分!只是不知这缘分结在哪里?”
子卿听了孙娘子的话讪讪笑道:“想必是我与许先生的同行之谊吧!”
孙娘子笑道:“或许吧!”
自那日,子卿醒来后,便没人再提审过她!除了狱卒每日给些清水、馒头,她与孙娘子二人,好像被人遗忘在狱中,好在孙娘子的个性,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寂寞,不过她的快乐从来都是建立在挤兑别人身上的,偶尔也会大发慈悲的给子卿讲一些逗趣的话语,比如哪一日你显贵荣达了,定要赐我一身凤冠霞帔,子卿则会笑答,嗯!你等着,等我哪日发达之时,定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云云——
子卿忽然发现这个长于商户之家,满口市井之言的女子,实则饱读诗书,知识渊博!也难怪她会这般有底气的认为,许先生绝不会对他有二心!
子卿虽时常被孙娘子气的牙根儿疼,但心中还是十分喜欢这个毒舌、而又赤诚的女子!她从不以世俗的眼光去评价一人,只是赤诚的爱着她心中所爱!
这一日,孙娘子打死了一只“阿灰”正逼着子卿吃,子卿则被那血肉模糊的惨样,吓的差点把胃里为数不多的一点儿食物都吐了出来!
孙娘子十分不客气的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子卿依靠着墙壁坐在床板上,十分嫌恶道:“这么恶心的东西,你让我吃,是想害死我吧!”
孙娘子痛骂道:“你这死没良心的,老娘每日将馒头让给你,自己逮老鼠吃,今日让你吃一次,就是要害死你,那你害了老娘多少回?”
子卿听了这话,又是感动又是难过,难怪每次她将馒头递与孙娘子时,孙娘子都会说她已吃过了,不饿!每次她安睡之后,就会在梦中听到老鼠的惨叫声,原来是孙娘子在给自己“加餐”。现在,子卿一看见孙娘子的脸,脑中就出现她生吃老鼠时血呼呼的场景!
看着子卿干呕不止的情景,孙娘子又将死老鼠凑近了一些强迫道:“你吃一口,就不会觉得恶心了!”
“那会更恶心——”子卿将头撇向一边,干呕起来!
二人正两厢对峙时,忽见几个狱卒前来,锁链一阵哐啷声,牢门被打开,子卿吓得浑身皮肉一紧,那狱卒并没有来拿人的意思,只是当着她二人冷冷的宣读了一纸无罪释放的诏令!
子卿听着有些不敢置信,孙娘子高兴的将手中的死老鼠向那几位狱卒一扔,哈哈笑道:“老娘不吃了!”
几位狱卒看清孙娘子扔来的血肉模糊之物,恶心的躲避到一旁干呕,衣襟上被刮蹭了,一些血污的小哥儿,正要拔刀上前吓唬吓唬她二人,却被身侧年长的狱卒低声阻拦道:“连大狱里的老鼠都敢吃的女人,不是疯子,就是狠人!别跟她计较!”
孙娘子搀扶子卿就往外走!从暗无天日的大牢,至刑狱的大门口,这一段路不太长,她们却走了许久!腊月二十一,上京城大雪,满地银白!她想她们此刻算是撇去幽暗,重见光明!
昭狱的大门口,早有温厚和善的嫂嫂刘氏!皎洁如月的“白莲花”沈宛若,兰台的“耳报神”锦歌,以及玉酥坊中孙娘子的忠厚老仆陈伯,看样子她们已守候多时,来接她们的人如今见了她二人这般惨淡光景,不觉泪眼婆娑!嫂嫂刘氏早已哭的泪人一般!子卿莫名的心头发热,喉头发哽!孙娘子倒十分爽朗的开解起嫂嫂刘氏来!
至于去哪一处,子卿犹豫了!兰台她是不好去的!至于陆家,她已添了不少麻烦,若是去宛若那里,也不是不可,只是那里有不少闺学的女弟子,她一个刚出昭狱之人,堂而皇之的去了,怕会影响那些姑娘的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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