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对话如同泥石入水,说完了就完了,日子仍是继续过,陆悦容每日里强迫自己喝下那些味道古怪的补药补汤,因此她的身子很快就恢复了,只是内里元气的亏空需得慢慢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事,贴身宫婢便自己默默记下,每日三餐准备的膳食都是既滋补又可口的,陆悦容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这一日,远在岭南的陆悦岚忽然收到一封神秘的来信,信封没有任何标示落款,还封得十分严密,她满心疑惑地拆了信,看了一眼以后脸色复杂地叹了口气,继续看了下去,看完了以后,陆悦岚在原地坐了很久,又把那封信拿起来,逐字逐句地再看了一遍,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陆悦庭找到陆悦岚的时候她正跟一锅牛肉较劲儿,白净的脸庞上沾了些柴灰,锅中咕嘟咕嘟的牛肉汤冒着香气和热气,在岭南十月初有些寒气的天气中让人感觉到腾腾的暖意。www.sxynkj.ċöm
“阿岚,你做这么多牛肉汤做什么?”陆悦庭奇怪的问道。陆悦岚没作声,只是在热气的熏蒸下忽然掉起了眼泪。陆悦庭有些慌乱地赶紧问道:“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陆悦岚手上动作顿了顿,然后将手中锅铲放下,蹲下身体抱住膝盖大哭起来,哭声无比的凄凉无奈,陆悦庭被她哭得手足无措,掏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却是擦都擦不过来,好一阵以后,陆悦岚才抽噎着说道:“哥,阿容她……她一个人……她真的太难了……”说完又哭了起来。陆悦庭给她擦眼泪的手一顿,哑声问道:“阿容给你来信了?”陆悦岚站起来,从荷包里掏出那封信递给陆悦庭,陆悦庭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以后他沉默地将信纸折回原样,好半天才涩声说道:“当初,要是我们强行将她带出金京皇宫……”陆悦岚忽然道:“别说了。”陆悦庭一愣:“阿岚……”
“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能做的都做了。”陆悦岚低声说道。陆悦庭叹了口气,说:“那你这巴巴的煮这么一大锅她最爱吃的牛肉汤,又是为何?方才哭得伤心欲绝,又是为何?阿岚,其实我们当初真的可以将她带出来的,就算她与刘昶圆房了又如何,总好过像如今这般……这般……”这般如何呢?陆悦庭也说不下去,陆悦容在金京的日子太惨烈,付出了半条命,加腹中胎儿的代价,换来的宁氏倒台,这其中,陆悦容故意的成分有多少?这种玉石俱焚的行为确实有效,但是这种手段她能使几回?
那封信是刘昶所写,寥寥数语讲了陆悦容在金京的事,末了言词恳切地求陆悦岚将牛肉汤的方子告知,以便解陆悦容思乡之苦,言词间看得出来,对陆悦容倒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陆悦岚将这一锅牛肉汤熬化了肉,又小火将汤煨成了粉末,这样便于保存,不易变质,吃的时候只消取适量汤末用开水化开,就是一碗浓稠鲜美的牛肉汤,陆悦容喜食用这牛肉汤做作浇汁的面食,她们如今相隔千里,只能用这个法子给她做一些送去金京。陆悦岚细细的用罐子将那汤末装好,又将牛肉汤的做法细细写了,并告知汤末的用法,与汤末一道封好,派了可信的信使送往了金京。
刘昶得了这罐汤末,又看了用法,喜不自胜,立刻就下令让宫膳坊用这汤末化开了煮了面条,浇上汤汁,加了些时蔬葱花给陆悦容送去了。
面条送到的时候陆悦容正坐在寝殿发愣,她此时身子已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胃口仍旧不大好,哪怕如今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她这胃口也没有说好一些。
“娘娘,陛下派宫膳坊的人给您送午膳来了。”宫婢轻轻走过来,慢声道。“搁着吧,我待会儿再吃。”陆悦容恹恹地摆摆手,伸手将案几上的香熏盒打开盖子,用细长铁勺将那烧尽了的檀香屑轻轻刮出。
“娘娘,陛下说了,今日这午膳需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说话的是宫膳坊的管事,他被刘昶交代过一定要尽快让陆贵妃把面条吃掉。陆悦容怔了怔,抬眸看向小宫人手中的食盒,懒洋洋道:“那就呈上来吧,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让陛下这么紧张。”宫人赶紧上前一步,打开食盒,宫婢将里面的面碗端出来,放在陆悦容面前道:“娘娘,是面条。”
陆悦容漫不经心看了看,道:“我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碗面。”
“爱妃此言差矣,这可不是普通的面,不信你尝尝。”刘昶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周围宫人宫婢以及宫膳坊管事纷纷跪下行礼,陆悦容也站了起来,福了个福礼,又坐下去道:“劳陛下费心,这面有什么讲究不成?”说完拿起筷子挑了两根面条送入口中,刘昶就那么站着,笑盈盈地看着她,献宝一般。
面一入口,陆悦容就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不敢置信一般,又挑了一筷子面条入口,这次却是确认了什么一般,她忽然就又哭又笑起来。刘昶悄无声息挥退了左右,坐到她对面,温声道:“不知这面,可合爱妃口味?”陆悦容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道:“这是我姐姐做的牛肉汤,她在哪里?”刘昶叹口气道:“人是肯定不在金京,只是你姐姐托人送来了一小罐牛肉汤的汤末,以后你想家乡味道了,就跟我说,我让他们给你做就是。”陆悦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道:“陛下为了让我有胃口吃饭,不惜往岭南送信去,值得吗?”刘昶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有什么不值得的?只要你高兴,别说往岭南了,便是往肃州去也值得。”
陆悦容的心此刻是柔软的,她来金京之前就听说了刘昶如何的荒淫无道,然而待她真正接触了这个帝王,才发现他虽然在国事上昏庸无能,但是待她却是真正的赤子之心,也许他最开始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才宠爱于她,但是经过这将近一年的相处,他已是真的将她装进了心里了,所以才会为了她废后,又因她胃口不佳,不惜千里传信前往岭南,只为求她吃顿饱饭。壹趣妏敩
脑子里想着刘昶做的这些事,陆悦容手上不停,将一碗面吃了大半,到实在吃不下去了才停了筷子,刘昶顺手接过她的筷子,将还剩半碗的面条端过来,夹了一筷入口,细细嚼了,道:“这牛肉面果然鲜美,怪不得爱妃你如此惦记呢!”陆悦容阻止不及,就看着这位君王就着她剩下的半碗面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泛着又酸又涩的滋味。
来到岭南快一年了,她并不曾真心与刘昶交过心,一直以来她在他面前都是扮演着与世无争的角色,但是今天刘昶做的这些,就像在陆悦容厚厚的外壳上敲出了几丝裂缝,也许哪天,她在他面前就会再也没有了隔阂和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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