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是什么是，”司建远愠怒，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不会说话，就出去。”
司奶奶刚好从井边提了一桶凉水进来，打算洒在地上，给房间降降温。
听到司建远怒声，担心给叶舒和陆橙留下不好印象，赶忙解释道，“阿南爸爸，以前不这样的，就是一个人在房里待久了，心里难免有些郁气。”
司南不在，叶舒有些拘谨，她坐的端正，语气诚恳道，“我知道，司南爸爸年轻时是军人，应当受人尊敬。
现在被病痛折磨，我们都能理解。”
叶舒手肘抵抵陆橙，陆橙大方得体的微笑道，“奶奶，没关系的。”
奶奶佝偻着身子，年迈的步伐有些蹒跚，“那就好，我就怕你们对阿南留下不好印象。”
司奶奶拉过一只竹椅坐到叶舒身边，她知道这是阿南喜欢的姑娘。
“既然阿南跟你们说过，他爸爸的事，我这个老婆子，也想多说两句。”
司奶奶未说，眼眶已有些湿润，她说，“阿南妈妈当年生阿南，难产去世。阿南爸爸一直在部队，可以说小时候就是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
“阿南，从小成绩好，又乖。村里人嘲笑他没爸没妈，他都不争辩。孤立他，他就默默学习或者干农活，不哭不闹。”
“阿南爸爸是在阿南小学三年级从军队退伍，他没什么文化，腿上又有伤，只能跑到石灰厂做苦力，别人按小时计费，可人家看阿南爸爸有残疾，偏偏要按件计费。”
“他爸老实，就忍了，每天就挣个五块钱，还把自己身体搞垮了。”
有些痛，一提及还是容易伤及肺腑，叶舒抽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替奶奶擦眼泪。
“人老了，真没用。说什么都容易掉眼泪。”司奶奶自嘲道。
“奶奶，想哭就哭。”叶舒拍拍奶奶的背，安慰道。
司奶奶点点头，这丫头人美心善，阿南真有福气。
“生病第一年，石灰厂老板还算良心，医药费，手术费都有报销，还给了点赔偿金。可第二年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去找厂长，老板是故意躲着我，不见我。”
“有一天，我趁着阿南去上学，跑到厂门口就这么跪着，希望人家能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见我一回。可是，跪了一整天，人影都没见到。后来，我去了好几次。”
“阿南，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那天不去上学，反而跟着我，一见我跪下，就冲上来拽我的胳膊，说不能跪，军人家属必须行的端，坐的正，我们不能给爸爸丢脸。”
司奶奶欣慰道，“阿南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反倒是我这个老婆子，不懂这个理。最后，我也没见到厂长，但我再也不会去了。”
“从那以后，阿南了解家里处境。开始边上学边打工，38度大热天，帮村里人收稻谷；小小身子扛着煤气罐爬五层楼都不喊累；大过年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坐在养猪场门口防小偷，硬是裹了好几层旧衣裳，穷人家不敢生病...”
叶舒心酸，原来他做过这么多事情，吃过这么多苦。
“就这样，六年级升学考还考了市第一名，被宁德中学初中部录取。”
叶舒泪目，“司南真的很棒。”
全市第一什么概念？叶舒考过，从小无数老师一对一辅导每一门功课，其中不乏市金牌讲师或名校硕士毕业生，她每天锦衣玉食，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可考个a市第一还是那么难，司南到底是怎么坚持的。
“可是这么优秀的孩子也有被我们拖累的一天。我还记得，司南拿着录取通知书说，不想读。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太远了，不能照顾奶奶和爸爸。”www.sxynkj.ċöm
“司南是个特别轴的孩子，一旦做决定很难劝说，我打过骂过，他还是不愿意继续念书。后来，我指着那口水井说，你要是不去，就是给司家蒙羞，不怪你，都怪奶奶没用，一把老骨头，死了一了百了。”
叶舒顺着司奶奶手指的方向，望向水井。
华国人信风水，更相信水是生命起源，司奶奶这么说，就是在逼着司南改主意，司南果真同意了。
“后来，进了宁德，不知道他每天在做什么，钱一笔一笔的寄回来。”司奶奶说着，就被往事气笑了，“第一年过年回家，我特意问他，钱哪儿来的，他说打工赚的。我寻思着天天上学，哪儿有时间。他说，他天天请假（逃～课）出去打工，给我气个半死。”
叶舒像是能从司奶奶的语言，想像司南说话口气，没想到司南还有点叛逆。
“我问他，你是不是故意，好让学校能开除你，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叶舒摇摇头，司奶奶接着说，“他说，他和校长谈好了，只要能进年级第一就别管他。校长答应了。”
叶舒“噗呲”笑出声，这年头居然有人跟校长讨价还价，聊天氛围也逐渐变得轻松。
“后来，我也没管他，a市那么远，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念书，总归没有让我失望。”
叶舒忽的记起，她和司南初中同校三年，可她第一次见到司南是在高中开学典礼，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初一和初二，她老老实实在校上课，司南在外打工；初三，她叛逆期和朋友出去骑摩托，从山间滑坡滚落受重伤，在医院手术加康复，住了整整十个月。
最后，两个月的时间，她回校听说，宁德中学出了个“天才少年。”
可是，司南再次因为父亲的病情而选择请假。
直到高一，两人才真正面对面交流。
叶舒感慨万千，命运齿轮就像一台永动机，不知哪里来的力，可就是停不下来，才给了他们相遇的机会。
司奶奶说完起身，说去准备饭菜，叶舒想跟着打下手，被司奶奶赶回来。
回到堂屋，一直没说话的陆橙说，“舒舒，好羡慕你啊。”
叶舒问，“为什么这么说？”
“司南，真的用尽全力，才来到你身边。”
陆橙一路听着，都觉得他的人生不易，更何况是亲身经历，司南给了她莫大勇气，或许她做的还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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