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往年难得下雪的渝州城，刚入小寒便下了好几场大雪，直至清晨才微微见小。
三更时分，郑三便早早起来，从锅里捡了几个饼子揣在怀里，拉出家里那辆老驴车，挥舞驴鞭，朝着十八里铺的香阁楼走去。
他是这渝州城里卖皂角、水粉的小贩，靠的就是批发买来胭脂水粉，赚取微薄的利润。
从渝州城到十八里铺这一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次，也忘记赚过了多少银子，只知道家里的妻儿还等着用钱，孩子还嗷嗷待哺，父母老了身体也不好，每个月都得抓一次药。
这家庭的重担，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勒的他喘不过气。
毛驴喘着呼呼热气，车轱辘滚滚走过，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印，从香阁楼的邓老板买来水粉，再运到渝州城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
这条路远是远了些，可是香阁楼的货便宜好用，他也就不辞辛劳。
今日，他还挺开心，也不知邓老板发了什么善心，将进货的价钱降了二十文钱，这样他又能多赚些银子养家糊口了。
“胭脂勒，水粉勒，上好的皂角勒。”
站在街头，郑三双手缩在衣袖里，扯着嗓子叫卖。
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他还没卖出多少东西，他不由得有些焦急。
今儿的生意怎么比往常少了这么多?
郑三有些疑惑，拉住了摊上的客人，问道。
“这位姑娘，请问近期怎么没人买皂角了？”
那姑娘放下水粉一笑:“你连这都不知道?仲雪膏出了许多好东西，哪个都比你这皂角强。有了香皂、洗面奶、护发素，谁还买你这皂角作甚。”
“姑娘…姑娘，别走。”
张三拉住了姑娘问道:“什么叫洗面奶啊？”
姑娘白了一眼扯过衣袖:“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真是的连香皂都不知道，还做什么生意。”
香皂?
郑三记住了这个名字，收起了摊交给了卖麻花的大娘，叮嘱他看好自己的位置，便跟着人流前去了仲雪膏。
他倒想知道，仲雪膏到底又出了什么好宝贝。
……
走进中成街，郑三便被眼前的人流震惊了，只见仲雪膏门外黑压压都是人影，根本挤不进去。
他在外围隐隐看见了几个牌子，上面写着偌大的字迹，他小时家境不错，上过几年私塾认识些字。
“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仲雪膏牌洗面奶，还你一个如雪的皮肤。”
“非一般的柔顺，洗发我只用飘柔。”
“你还在用老式的杨柳牙梳吗？那你就落伍了，高时杰牙刷，有眼光的选择。”
郑三惊讶了，他没听过什么叫洗面奶、洗发水，读起上面的广告词，只觉得朗朗上口。m.sxynkj.ċöm
平心而论，如果他是顾客的话，肯定会选择仲雪膏。
看名字就知道，洗面奶一听就是洗脸专用，肯定比他的皂角要好啊。
一瞬间，郑三便思索出了利弊，打算改革自己的生意方针，也改买香皂、洗面奶。
他拼命的挤进了人群，看着前排的几个大户人家的家仆，耳边如山呼海啸的呼喊，不禁令他咋舌。
这么多人，得赚多少银子啊！
不行，我也要卖这东西。
“东家，我们要买洗面奶，一共来十瓶，我家小姐急用。”
“我也是，我也是，我家主人吩咐了，必须买回去十瓶洗发水，否则就要打死我。”
“掌柜的，你就发发善心，让我们进去吧。”
店门前一群人拥挤着，竟将仲雪膏门前那片空旷的场地，挤的没有立锥之地，每个人都狂热的看着屋里头，像是发了疯的老牛。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色儒生衫，头带书生巾的青年走了出来，手拿着一个漏斗似的黄白喇叭，拍了拍话筒。
“喂…喂…喂…”
那声音很响亮，夹杂一些电流的声音，即使隔着十几丈远，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体谅各位的辛苦，可本店货物有限，先到先得，请有序入内，保持安静。”
“吴秀才，你赶紧让我们进去，我可是张员外家的奴仆。”
底下传来一声大喊，吴秀才皱了眉头，又见一阵喧哗。
“张员外算个球，我还是钱老爷的侍卫呢。”
“对啊，我白老爷家都没说话，你一个张员外算个屁。”
几个家奴越说越起劲，那张员外的仆人自觉惹了众怒，马上就说不出来话了。
吴秀才看这场景也是无奈，谁叫生意这么就这么好呢，真是没有一点办法。
他们忙里忙外快四个时辰了，外面的人群还不见一点少，要不是邢捕头带着小六子站在外头，恐怕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不一会，店内的伙计走了出来，示意可以再放一批人进来。
吴秀才扯着大喇叭呼喊:“大家小心，请有序进入，一次总共一百人，请进。”
话一出，那人群便引起一阵骚乱，黑压压的人群乌央乌央往里头挤，根本没有一点秩序，都想着赶紧买来皂角交差。
郑三是个机灵人，看有人插队，便随着挤了进去，刚迈进门槛，便听身后的捕快喊到。
“人够了!停下!”
“太大了，不行，别进来，根本受不了的。”
“不要这么快，太快了，丝丝哈……别咬我，放嘴…放嘴。”
“一个一个来，我们接待不来的。”
捕快一个劲的呼喊，可那群人根本不听啊，一个劲的往前挤，直到捕快抽出刀来，众人才因畏惧那寒凛凛的刀片，不敢上前。
过了一会，接待完了这批客人，吴秀才站出来，拿出了一个牌子。
“本日售罄，来日再来。”
这下，门外的顾客不乐意了。
“这才四个时辰就售罄了，不是有一千多瓶洗面奶吗？”
“对啊，我从丑时便来排队了，怎么还没买到。”
“东家，你们就让我买一点吧，就一点，否则小姐会打死我们的。”
吴秀才哪里管的了这个，他只管贩卖其余的才不理睬，拿出板子扣在店门上，又上了好几把锁。
这便算是结束了今日的营业。
郑三一听这话，嘿嘿一笑，直叹自己幸运，插队进去，花了二两银子，就买来了这块香皂。
这要再晚上一步，可就买不着了。
……
三个时辰后。
店内，伙计透过门板的缝隙，看着外面的街道，咽了两口口水，急匆匆跑回去:“掌柜的，大…大…大事不好了，这群人不打算走了，今晚就在这住下了。”
“啊？”
吴秀才都傻了，这三九寒天这群人就活生生在外面冻着，时间一长出了点事，算是谁的责任。
“别说了，掌柜的，你不知道，这群人买好了碳火，升起了炉子，还买了好多棉被，现在买热汤的都赚疯了。”
“你知道那群奸商，卖多少钱一碗吗？”
伙计瞪大了眼睛:“十文钱一碗汤，他怎么不去抢。”
听这话，吴秀才一时颓了下去:“完蛋了，我这是回不了家了，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啊？”
就此刻外面这群人，别说回家了，只要吴秀才敢迈出大门一步，都容易被套上麻袋，被扛回宅子给主人交差。
“没办法，谁怪东家这么厉害呢。”
伙计倒是不怕，一口口喝着茶。
他在这吃的是迎宾楼的酒席，睡的棉被，还有炉火，比家里强多了，就是一直住下去都行。
放下茶碗，伙计又问:“对了，东家，今儿赚了多少银子?”
吴秀才一边在算盘上敲敲打打，没好气的说了句话。
“六千七百多两。”
“这么多?东家这还不发财了?”
伙计眼睛瞪的好似铃铛，他这一辈子加在一起，都没听过这么多银子。
吴秀才哼了一声，撅起了小嘴:“他发他的财，关我们什么事，这倒好有家不能回了。我走的匆忙，连书都没带着，这叫我怎么活啊!”
伙计嘿嘿一笑:“掌柜的，话不能这么说，赚了银子，东家吃肉，咱们也能跟着喝口汤不是。”
吴秀才白了一眼，嘟囔道:“你个大老粗，跟你说不清楚。”
……
“什么?”
王轩放下了茶碗，眼睛瞪的似铜铃。
“你再说一遍，挣了多少银子。”
“六千七百三十二两，一文不少。”吴明礼在一旁笑道。
“我的老天爷啊！”
饶是王轩心神坚定，这才没动摇心智，即使如此也被惊的不轻。
六千多两银子啊！
这可是一天的收益，这渝州城里的商人也太富有了吧。
在给吴秀才货物时，他也曾想过会大卖，可谁成想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火爆成这幅模样。
“可不是嘛，你都不知道，现在有不少人连夜排队，买来香皂、洗发水，再转手卖出去。还有人替人排队，一次便收取数十两银子呢。”
吴明礼也被这消息震的不轻，一番打探后才知道实情。
王轩听着这方法有些耳熟，再一想这不就是黄牛嘛，我卖个洗面奶，怎么把黄牛这个职业都培养出来了。
王轩哭笑不得，又想起什么道:“生意这么火爆，那仲雪膏能忙的过来吗？”
“别说忙的过来了，简直是脚不沾地啊，要不是我把府内的人派出去，恐怕早就被哄抢一空了。”
吴明礼拿出护手霜，擦了擦手，看着白皙的皮肤，颇为舒坦。
还是王先生厉害，这护手霜擦完，手都腻滑了许多。
擦完护手霜，吴明礼才想起前来的目的:“王先生，你看看能不能偷偷给我一批货，我家的妹子现在正吵着要呢。”
“拿去，拿去。”
王轩挥了挥衣袖，从库房搬运了几箱，放在石凳上。
“这些给你，但不是白给的，你得把仲雪膏给我管好了，我那酒店要开业了，到时候你可不能给我丢了面子。”
“好勒，你就放一万个心吧，现在渝州城洗面奶才是硬通货，有了这东西，不怕他们不来捧场。”
吴明礼乐呵呵指着箱子里的洗面奶，这些天他可被妹妹烦的要死。
每天都死缠烂打，叫他多带些洗面奶回去，说是要给姐妹分着用。
他也没有办法，大哥出去当监生，三弟去了清微宗学武，家里就剩下他和妹妹，自然疼爱万分。
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妹控。
想着家里的妹妹，吴明礼肥脸上便勾起了笑意，又想起了酒楼问道:“对了，你那酒楼的名字起好了吗？”壹趣妏敩
王轩眨了眨眼睛笑道:“先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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