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水路,这个时辰,如今只有一条商船,可直接抵达苏城渡口。
其余船只,全部都停了。”
乔装成仆人的锦衣卫,低声对北堂渊道。
北堂渊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帆船,桅杆上空空如也,连哪家的商号都没有标识出来。
锦衣卫在旁解释道:“这条商船,通常夜间行船,运送日常所需,也会方便外地商客进出苏城。
属下打听到,因水怪之事未能解决,当地知府已将水路封锁,能通往苏城渡口的,只有这艘商船。”
“这么说,这是唯一一条通往苏城的路径。”北堂渊呢喃道,“那这艘船,岂不是承载了很多秘密。”
北堂渊琢磨起来,转身回往他们歇脚的地方。
如此说来,自己派来苏城的探子,想要回京师,一定会登上这艘商船。
而从苏城送往京师的书信,这条船也是必经之路……
北堂渊如是想着,找到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南歌、陆中焉和沈东君等人,上前嘱咐道:“我们此次前去,不要表露自己的身份,腰牌都藏好。登船后,我们就是游商。”
顺势拿过南歌手上的行李,北堂渊将其递给一旁的锦衣卫道:“你们先拿行李上船,与船家打点好一切。
我和老黑垫后,负责押送箱子。”
“是。”
…………
南歌和陆中焉率先登了船,船家注意到走在他们身后的北堂渊和沈东君,眯了眯眼,视线定格在那三个箱子上,拦下去路道:“为安全起见,请让我检查一下里面的东西。”
北堂渊递给沈东君一个眼神,沈东君弯下腰,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最上面一层,铺满了爆竹。
船家往里侧瞧了眼,疑惑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去苏城卖爆竹?”
“非也非也,都说苏城美女如云,我们家公子恰好在临城做完生意,路过此处,便打算去苏城游览一番。”
陆中焉立刻走了过来,挽住船家的胳膊,往左侧拽了拽,抬起手中折扇,指了下站在船头的南歌道,“实不相瞒,我家公子原本在临城订了一桩娃娃亲,千里迢迢到临城变卖了货物,用余钱置办一处宅院,打算迎娶对方。
谁知那家人不地道,原来那家小姐啊,另订了亲。
悔婚不说,还故意恶心我们,送了我们一堆爆竹,说什么是给我家公子日后成亲用的礼炮。
我们公子一气之下,打算就近来苏城择个美人回去,气气对方。”
陆中焉信口胡扯着,背在身后的手摇了摇,示意北堂渊他们快把箱子抬上船。
北堂渊勾起嘴角,将箱子合上,与老黑还有几个锦衣卫把三个箱子抬了上去。
陆中焉见船家的视线又看向北堂渊他们,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对方道:“船家小哥行个方便。”
船家看向手中的玉佩,眼前一亮,这玉的色泽不错,价值不菲啊。
瞧这几人的穿戴普通,没想到出手这般阔绰。
咧嘴笑了笑,船家把玉佩往袖子里一塞道:“那你家公子,算是来对地方了。苏城的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陆中焉笑笑,随船家登了船。
没等多久,船就启航了,一路摇摇晃晃,让从未出过船的陆中焉体会到了何谓翻江倒海。
他恹恹地斜靠在窗边,看向外面黑漆漆的风浪道:“老黑,快帮我去包袱里拿粒药丸过来,这船摇得我心肝颤……”
半睁着眼睛,陆中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整个人瘫在窗边,抱着一麻袋,仿若下一刻就要吐出来。
沈东君摇摇头,起身出了舱房,去给陆中焉寻药。
南歌看向很不舒服的陆中焉,从腰间掏出一包梅子,递给陆中焉道:“尝颗这个,在途经的林子里采的,或许可以让你好受些。”
陆中焉抬起手,拿了颗送入嘴里,酸酸涩涩,倒是开胃得很。
“唉~我陆某人何苦来遭这般罪,傅西沅啊傅西沅,我为你翻江倒海,你可知道……”陆中焉呢喃道,半眯着眼,陷入困顿,头脑也不甚清醒,随船一起一伏,昏昏沉沉。
南歌兀自浅笑,心想陆中焉睡过去也好,等再睁眼就到渡口了。
出了船舱,南歌走向甲板,看到站在那里的北堂渊。
“怎不歇息一会?”北堂渊看向走到自己身侧的南歌道。
“睡不着。”南歌顺着北堂渊的视线,望向下方黑漆漆的水浪,笑道,“风浪并不大,我看陆医官快撑不住了。”
“他不通水性,上次被傅姐扔湖里,险些沉底,也是难为他了。”北堂渊笑回,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陆中焉给船家的那块玉佩是从哪来的?我怎没见过?”
南歌揉揉鼻子,海风吹拂起她额前的几缕落发。
“是那些劫匪逃跑时落下的,被陆医官捡到了,应是这帮劫匪之前劫的财物。”
“好一个借花献佛。”北堂渊噙起笑道。
此时,不远处的对岸,突然泛起微弱的光亮。
一闪而过后,便没了。
北堂渊定睛看去,以为自己看错了,问向一侧南歌道:“方才你看到对岸的绿光了吗?”
南歌的视线一直盯着船下的水面,并未注意前方,她抬头看向对岸,许久后,对岸处又泛起点点微光。
南歌诧异道:“那是什么?”
“有人说是鬼火,有人说是狼的眼睛,也有人猜测,是萤火虫。”船家斜靠在桅杆上,缓声开口,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道,“但大多数船员都在说,是水怪。”
南歌侧头看向船家,故意问道:“这地方还有水怪?”
船家笑了笑,用调侃的语气道:“公子若怕的话,可以回去。”
南歌仰头,轻声道:“那我还真想看看,这个水怪长什么模样。”
船家微讶,上下打量起南歌,笑道:“公子还真是不同寻常,听你家先生说,你来苏城,是为求良缘的?”
“……”南歌微愣,先生?良缘?
仔细一想,南歌也便明白了,定是陆中焉对船家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是自己不知道的。
南歌默认般地笑了笑,直接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有水怪,为何你们还敢出船载人?”
“总要讨口饭吃嘛,所谓富贵险中求。”船家瞧了眼头上的船帆,起风了,吹得船帆呼呼作响,船也比先前摇晃地更厉害。
南歌和北堂渊扶稳栏杆,渡口的灯笼虽然看着不远,但实际抵达,还需些时辰。
“船家如何称呼?”等船稳定了些,南歌开口问道。
“葛青。”船家吐出两个字,看起来,不愿太提自己的名字,他指向这片湖道,“莫怪我没提醒你们,苏城并不安生。公子若求得良缘,便带她走吧。
水怪能吞噬渔家,隔日就不知会袭击何人了。
连知府家的小姐,也都不敢出门。
据说这水怪啊,专挑家中有女的渔家出手。
离奇的是,没过几日,遇难人家的姑娘便失踪了。
有人说,水怪是来挑妻的,不满意便不会罢手。
所以当地人开始扎纸人,化了妆容后投河祭拜,你们若在湖面发现浮起来的衣衫,也别害怕,多半是他们扎的纸人。”
葛青挠挠额角道,“这算是现下大家想到的最好法子,总比扔活人好。”
北堂渊凛了神色,问道:“那知府和下面的县衙,就没派人彻查过此事?”
“倒是有些胆子大的壮汉下水找过,连水怪一根毛,都没发现。”葛青嗤之以鼻,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封赏令,递给北堂渊道,“知府下的封赏令,谁能抓住水怪,还苏城安宁,便赏黄金万两。”
北堂渊疑惑地接过封赏令道:“我听说,江南一带水患成灾,尤以苏城为重,朝廷已拨了一批赈灾款。
究竟是天灾水患呢,还是水怪作乱?”壹趣妏敩
葛青微怔,翻了个白眼道:“何来水患一说?死的只有几名渔家罢了。
天高皇帝远,我看是知府大人借机向朝廷要钱。”
北堂渊看向眼前的葛青,觉得此人肯说实话,来了兴趣,问道:“那朝廷应该会派人来调查吧?总不能说拨款就拨款?”
葛青四处看了看,轻踏着脚下的船板道:“我在这艘船上打杂,不到半月。
能出入苏城的,唯有这艘没有商号的商船。
朝廷若派人来查呢,必会乘这艘船。
而这艘船的船主,就是苏城的崔员外,这个崔员外与知府大人关系甚笃。
所以呢,外面有何人来苏城,知府大人第一时间便知。”
北堂渊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家公子此行前来,知府大人想必也会第一时间知晓吧?”
葛青不置可否道:“自然是。”
“葛兄弟倒是与我们不避讳,也不怕你们船长找你麻烦。”北堂渊道。
葛青无所谓,眼中带着戏谑道:“呵~我们船长就是个拿钱办事的老糊涂,怎会顾得我的嘴。”
北堂渊甚觉有趣,与南歌对视一眼后,继续问道:“听你的口吻,先前真有朝廷的人,前来调查过此事?”
葛青刚要开口,意识到什么,打量起北堂渊,抱了双臂道:“我说你这个侍卫倒是挺爱打听话的。
你家公子都没开口,你问东问西的,是不是有点逾规了?”
“……”北堂渊诧然,一时语塞。
自己现下的身份,的确是侍卫。
岂料葛青又道:“不过我看你呢,也不似普通侍卫。那位白衣先生和黑大个侍卫,都听你的话。
而且你身上的穿戴,与你家公子差别不大。”
北堂渊微讶,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船家,观察倒是挺仔细。
而且从他的言行举止,以及对方身上的布料看,此人也不是个普通船家。
他说是为了生计才来船上做活的,但北堂渊见对方脚上的靴子便知,眼前的葛青,没有那么窘迫。
一侧的南歌,缓缓说道:“我与他情同手足,他问的话,自然也是我想问的。”
葛青索性坐到一旁,在一堆杂物后摸出一壶酒,喝了一口道:“行,你们既然这么好奇,我告诉你们也无妨。”
南歌见状,略显惊讶,这葛青倒是随意洒脱。
借着灯笼的光,南歌开始打量起对方,皮肤比较细腻,不像常年做粗活的人。
“前段时间,苏城的确来了几个神秘的访客,不过来了没多久便走了,我估计是朝廷派来的。”葛青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擦擦嘴角道,“当时我还没来船上,只听船上的人说的。”
“哎呦喂我的少爷啊,你怎么跑这来喝酒了,快下去,老爷找您呢!”一船员噔噔噔上了甲板,看到葛青后,忙跑到身前将人扶了起来。www.sxynkj.ċöm
葛青不悦地推开对方道:“那老糊涂找我何事?”
“少爷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船员瞥了眼北堂渊和南歌,不好意思地弯了弯腰,将葛青拽下甲板。
北堂渊往下侧望了眼,低语道:“老糊涂……看来,这位葛青是船长家的少爷。”
“听他所说,你派来的锦衣卫,已经离开……”南歌轻叹道,“多半是遇害了。”
北堂渊蹙眉,看向前方对岸的灯塔道:“连锦衣卫都敢害,真是胆大包天……”
“你说,给你写奏呈的人,会是谁呢?”南歌问向北堂渊道,“你给我看的卷宗,是你自己誊写的。
你收到的那份原奏呈上,可有什么线索?”
“是县衙所用书折,应是县衙门里的人撰写的奏呈,而不是知府。
既然这艘船,隶属于崔员外,而崔员外又和知府大人关系甚笃。
那么奏呈想要送出去,定会有人与之接应,并隐瞒知府。
这属于越级上奏,能冒险如此,已是迫不得已。”
“想不到苏城这位知府大人,如此大胆。你认识他吗?”南歌问道。
“不识,但很快便会相识了。”北堂渊胸有成竹道,“我们刚出京城,就遇到打劫赈灾款的。
若地方知府和刑部勾结,贪墨了之前的赈灾银两。
那么我们把那些劫匪放走,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得知我们的到来。
且看我们抵达后,那位知府大人会不会亲自找上我们。
若他来了,便是做贼心虚。
若没有的话,我们再见机行事。”
南歌点头,随北堂渊下了甲板,进入船舱,发现陆中焉还在昏沉,对方紧闭着眼,似是不省人事。
北堂渊诧异陆中焉的模样,晕船晕的这般厉害,他还是第一次见。
沈东君在旁,啃着干粮道:“老大你别担心,陆中焉是被俺打晕的。
俺瞧着他服了药还难受得紧,不如睡一觉,醒来就上岸了。”
“……”北堂渊和南歌均扯了下眼角,纷纷看向沈东君。
南歌不得不说,老黑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解决晕船的最好法子,眼一闭一睁,就上岸了。
但老黑是个行动派,说把人打晕就打晕,可真利落。
就不知道陆医官受不受得住老黑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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