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为悦己者容
到了中寺停放马车的地方,见到一队明显有安乐侯杜家标志的车马,韩博脸色难看起来——尤其是看到江冲在和谁打招呼之后。
“今日出门前,舍弟还说要和仲卿并肩作战呢,却不想仲卿竟有如此雅兴。”杜家马车车窗里露出一张笑靥如花的少女面庞。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韩博上前抢先一步道:“这位是?”
江冲瞪了他一眼,心说那是未来的秦王妃你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装!
“这位是安乐侯府三姑娘。”江冲心里那样想着,表面还是配合他演戏,随便应付了一句,也不给他再问的机会,笑着对那少女道:“我要送这位朋友下山就医,不耽搁阿莼姐姐了,告辞。”
下山路上,韩博始终留意着江冲的神情,见他并无异色,忍不住开口问道:“死心了?”
“什么?”
韩博心气不顺,说话也阴阳怪气:“还跟我装?从前对杜家姑娘一见钟情的不是你?圣上给秦王赐婚之后黯然伤神的不是你?”
江冲一哽,伏在马背上笑得直不起腰来,“我说韩兄,你从哪听来的谣言?小时候杜家姐弟可是公主府的常客,一见钟情的时候,我怕是没满周岁呢吧?”
韩博茫然,犹不死心:“那她嫁给秦王时你难过什么?”
江冲犹豫了一下,事关八大家,他不知当讲不当讲,试探着说道:“安乐侯府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韩博顿时心底透亮,压低声音问道:“你当初是想借和杜家的姻亲关系探听出八大家的秘密?”
“你果然知道的不少。”江冲笑道。
“那你难过又是装给谁看的?”
这一刻,韩博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曾视作毕生宿敌的人竟只是个根本不存在的影子?
也对,这人心里除了查清父母遇害的真相和报仇之外,还真没装下过别的什么。
所谓的“情敌”根本就是他臆想出来的。
真是太傻了。
“仲卿。”
“嗯?”江冲闻声回头。
少年鬓若刀裁眉如春山,明眸皓齿风姿翩然,着一袭天水碧的锦袍,腰间别着一管碧玉箫,一举一动无不带着天生的贵气,倒是比他身后一望无际的山野景致更引人注目。
韩博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八大家的事我都知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家联姻?”
韩刺史膝下唯有两个儿子,并没生过姑娘。
江冲很是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并道:“滚!”
韩章今天玩得很开心,尤其是他哄江家小姑娘玩的时候,没他那讨厌的大哥在旁拖后腿。
傍晚回到曹家别院,见他哥在清点行李,韩章急了,“哥,你这就要走?”
韩博心情极好,不动声色地看了弟弟一眼,“乐不思蜀?”www.sxynkj.ċöm
“我就是问问,你事情办完了?”韩章不好意思说他还想和小星一起玩,毕竟这样好看的小姑娘不多见,更好看的江世子更是前所未见。
从安州出发前,韩博就已经极有先见之明地带上了这些年收藏的所有书画,一部分是重金求购,还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仿的名家手笔。
叫人将这些书画整齐地码在箱子里,准备明天去找江冲的时候顺便带过去。
次日清早,江冲的帖子便到了,邀请韩家兄弟去玉溪别苑游玩。
曹焕得知此事还连连感叹韩博竟能如此受江仲卿的赏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韩博笑而不语。
带着弟弟和一箱子书画踏入玉溪别苑时,韩博内心感慨万千,上辈子他在江冲活着的时候没机会来别苑游玩,直到江冲没了,他才进入这座早已破败不堪的皇家别苑。
“韩兄,你这是?”江冲得了下人禀报,亲自出门来迎。
他昨日为了方便骑马爬山,穿的是一件窄袖的骑服,今日在家待客,便穿了件雪青的广袖袍子,行走间素色的纱衣随风而动,将人衬托得仙气飘飘。
韩博眸色微沉,韩章抢着道:“世子哥哥,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吗?”
“不是啊。”江冲一笑,将他们兄弟二人迎进去。
小厮们抬着箱子放到侧厅,韩博道:“这些书画你帮我放在宝华楼卖掉。”
“你缺钱?”江冲盘算着长公主留下的家产,拿去花天酒地肯定不行,他们家老章会跟他急,可若是有正当理由,还是可以从那铁公鸡身上拔几根毛的。
“不缺,你帮我处理掉,若有喜欢的,自己留着也行。”韩博的确不缺钱,从小到大他娘给的私房钱,加上这几年私底下卖画所得,已有一笔不菲的家底,他暂且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只是找借口把那些书画送给江冲而已,就连出门前问他娘要的银票,那也只是为了去上榆的路上应急用。
江冲草草翻了翻,发现其中不乏名家手迹,有点搞不懂他是想干嘛。
玉溪别苑并非是武帝的手笔,而是由大梁前几代皇帝耗费人力物力为常驻上林苑修筑的行宫,武帝即位后,将这处别致的宫殿从上林苑划出去,作为单独的私人宅邸赐给长公主。
传闻玉溪别苑一步一景,虽融合了天南海北的不同风物,却丝毫不会给人突兀之感。
江冲带着韩博兄弟俩游园赏景,走到和上林苑交界处的人工湖时,韩博忽然提出要乘船游湖。
仆人们拖来一叶小舟,江冲先上去,韩博随后,韩章都没来得及跳上去,就被他哥无情地赶走了。
“坐好了。”韩博手握船蒿,动作娴熟地在岸边犬牙交错的奇石上一撑,小船便缓缓漂向湖心,“这别苑最后一任主人是我。”
江冲微讶,“没少花钱吧?”
“不,没花钱,皇帝想赏赐我东西,我问他要的。”荡出一段距离后,韩博将船蒿架在船尾,走到船中央和江冲面对面坐着,“我接手的时候,这些亭台楼阁都只剩下断壁残垣,无法复原,只好一把火烧干净。”
他这么一说,江冲对着这满园春色,也不免伤感起来,故作豁达地笑道:“烧了也好,破旧立新嘛。”
“你真这么想?”韩博问。
“嗯。”
“这可是长公主的嫁妆,你舍得?”
江冲一笑,“我还是长公主的宝贝呢,不也落得如蝼蚁草芥一般,何况区区一个园子。”
“我还在这发现了武帝的遗诏。”韩博看着他,无比郑重道。
“在哪?”江冲大惊,他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的东西,居然就在别苑。
韩博指了指脚下,“如果没记错的话,大概是这附近。”
江冲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傻眼了。
他以为韩博要来湖上只是防止有人偷听来着。
“所以……”
“遗诏上写的什么?”江冲忙问。
韩博反问:“你希望写的什么?”
江冲不假思索道:“我娘在世时常说,外祖父是世间少有的通达之人,我爹娘从未肖想过皇位,外祖父绝不会留下什么传位皇太女的遗诏。”
韩博点头,“如你所愿,遗诏册封长公主为雍王,以雍留耽三州为封地,永世不得入京。”
江冲脸上的笑容渐渐变了味道,喉结上下滚动,眼眶飞快地红了,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双手盖住脸,眼泪一颗颗地从指缝间滚落下来。
韩博并没有开口安慰,他看着江冲无声痛哭,想起的却是前世长公主案和驸马案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后,圣都百姓自发戴孝,无数老兵从全国各地赶来京都在新华门前伏地痛哭,甚至有数十名曾在驸马麾下效命过的将士前赴后继地撞死在宫门前。
这一场被后世称为“新华□□”的局面维持了整整一个月,军队哗变,人心离散,最终成为大梁江山分崩离析的□□。
江冲哭够了,才想起还有旁人在场,连忙侧过脸擦干眼泪,开口时还带着鼻音,“怪不得我娘总说她会拼尽全力替外祖父守住这江山,外祖父待她这样好,应该的。”
韩博见他眼角泛红,睫毛上尚有晶莹的小水珠,心生无限怜爱,瞬间后悔刚刚没有趁人之危,此时江冲缓过来了,再动手动脚也不合适。
他心里想着不合适,手上却没消停,一边用指腹替江冲拭去眼角的泪痕,一边用极为温柔的语气道:“你又何尝不是?为了给公主驸马讨个公道,连起兵勤王的事都做得出来。当时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去找你的一路上我都在想,若是跟你一道反了,会连累父母族人,若由着你乱来,我会自责一辈子。你倒会替我着想,见面没说上三句话,你叫人把我绑了丢出去。”
江冲沉默片刻,终是反应过来:“爪子拿开。”
韩博深知这种时候脸皮不能太薄,不仅没有退缩,手指还越发得寸进尺,出其不意地碰了碰江冲的嘴唇。
“韩应之!”江冲怒了。
韩博太了解他了,江冲若真不愿意被碰到,那是宁愿从船上跳下去也不会被人沾上一片衣角,可他没躲,甚至连生气都不是真生气。
“别动!你不会水,万一掉下去呛了水,我可要给你渡气,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你混账!”江冲被他气得不轻,此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是万万不敢在船上动手的,除了骂人,竟占不了半点上风。sxynkj.ċöm
韩博笑嘻嘻道:“我是混账了些,不过还不及你十之一二,实在过奖。”
江冲愤愤坐回原处,连骂人他都不是韩博对手。
韩博是真开心,天知道前世江冲死后的二十年他是如何熬过去的,如今能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呢?
“小月?”
江冲习惯性地应声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叫自己乳名,“你乱叫什么!”
这话听得韩博可不乐意了:“凭什么秦王能叫,我就不行?”
“秦王是我表哥,你又……”江冲话音一顿,突然福至心灵:“你算哪根葱?”
韩博攥着他的手腕,“你倒是会活学活用,不错。等回京之后,你陪我去买个宅子好不好?”
江冲故意板着脸,将表现在脸上的笑意压下,“你还想赖在京里不走了?要去自己去!”
韩博不要脸道:“就算我人走得了,心却走不了,还不如就在京城待着,哪也不去。你就当帮我个忙,有你江世子出面,牙行也不敢狮子大开口,说不定还能少收点钱。”
“你托我卖画就是为了买宅子?”
“两码事。”韩博笑道:“你还记得从前你在蓬莱黑市买来送给简相公的那幅画吗?简相公邀请我爹去赏画,把我爹脸都吓白了,你三千两买幅赝品也就算了,关键那赝品还是我仿的。不信啊?不信你回头自己找找,那副松鹤图就在那堆里。”
江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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