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有美一人兮
次日清晨,江文楷来时带着一双通宵未眠的兔子眼,他见江冲韩博二人正很是悠闲地坐在窗前品茶观雨,不由怨念丛生。
“三哥啊……”
没等江文楷发表他的长篇大论,江冲及时打断:“去吧。”
江文楷:“哦。”
韩博看着江冲:“那我这就走了。”
“好,路上当心。”江冲捧着本书,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一个。
韩博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但碍于有第三人在场,他没再给江冲的窘迫雪上加霜,只微微一笑道:“你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
江冲不置可否,直到他二人离去,江冲才抬眼目送着韩博的身影消失在重重雨幕之中,起身回到内室,从枕匣里摸出一本折了几页的画册,想了想,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耳根不自觉地漫起一层薄红。
***
自这日起,江冲便在家中招猫逗狗混日子,一直混到五月初九,江文楷娶亲这天——
说起江文楷的婚事也算曲折,先前三太太想让他娶什么陈家表妹,甚至将那位表妹接来侯府“小住”。
当江文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江冲一袭月白锦袍丰神俊朗地出现在他面前,兄弟二人“不经意间”在陈表妹经常出没的后花园晃了一圈。
没过几天,陈家表妹羞羞答答地捧着一只精巧别致的香囊来见江冲,不料被江文楷当场“撞破”。
“表妹”不了了之,江冲又向三老爷透露出一点想分家的意思,三老爷很快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攀上泽州侯府的高枝儿。
江文楷口中说着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却在考虑陪他迎亲人选时,第一个将江冲排除在外,原因无他,实在是先前的对比太过惨烈,万一新郎官的风头全被江冲抢去了呢?
五月初七,江文楷身着朱红金边华服,跨一匹汗血马,带着六名器宇轩昂的迎亲少年前往泽州侯府催妆,下凤冠霞帔、婚衣、宫花、铜镜、香粉等作为催妆礼。
女方回以公服,花幞头之类的礼物。
初八,女方内眷亲戚来男方家中铺房挂帐,为第二日的婚礼做最后的准备。
到初九这日,天还没亮府中便热闹起来,不仅管事仆婢们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就连江冲都不得清净,大清早的被江文楷从练功房里请出来,换上鲜亮体面的衣裳去前院充场面。sxynkj.ċöm
毕竟今日来喝喜酒的,一小半是为江文楷这个十鼎甲的进士,其余一大半则是为着江冲这个已经袭爵的平阳侯而来。
江冲前后巡视了一番,最后绕到江文楷面前,见他身着大红洒金的喜服,头戴金翅簪花幞头,整个人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江冲今日穿了身浅紫色圆领袍子,青冠绾发,玉带束腰,既不会喧宾夺主,也不至于失了身份,只不过他俩这样站在一处,倒显得江文楷要年长些似的。
“三哥,我请了好些同年,也不敢劳烦你相陪,等会儿韩应之来了,能否请他帮忙作陪?”江文楷觍着脸道。
“那你去问他啊,跟我说做什么?”江冲一脸莫名其妙。
江文楷悄声道:“自打去年韩应之在简大公子举办的文会上一鸣惊人,不少人都想邀他一见,个别热情的还恨不得让家里的婢女自荐枕席,我这提前跟你说一声,省得三哥你吃醋。”
江冲“唰”地收起扇子,颇有几分风流不羁的意思,“还有长幼之分吗?竟敢打趣起我来了,看来真是最近揍你揍得少了。”
江文楷撇撇嘴:“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不过话说回来。”江文楷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俩以后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江冲明知故问。
江文楷道:“你是要去军中的,韩应之留在圣都面对诸多诱惑,万一有个什么事,就凭他知道咱们家这么多事,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娶了媳妇,可别一不小心后院起火。”江冲正笑他杞人忧天,突然耳尖地听见仪门外高唱着韩博的名字,眼睛一亮,连忙快步往外走。
未出前厅,远远见着韩家兄弟在管事的引领下入内,江冲便在廊下驻足,等着他们走近。
“三哥,今日可还有诸多宾客呢,你注意点。”江文楷凑过来贱兮兮道。
江冲挑眉,难得开回黄腔:“悠着点,千万别得意过头,不然洞房花烛夜让新娘子失望。”
江文楷“啧”了一声,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人一样。
“恭喜侯爷,恭喜四公子。”韩博笑着上前见礼。
“同喜。”江冲抢先一步,不等江文楷开口,上前揽着韩博肩膀,煞有介事地道:“时候还早,我书房有好茶,去坐坐?”
“好。”韩博之所以来这么早就是为了早些见到他,哪会反对这样的提议。
于是他二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徒留韩章在原地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矮了所以大嫂才会没注意到他?
韩博仍保持着他在人前的那一套温文尔雅,脚下步伐不疾不徐,唯独始终不肯正眼去看江冲。
至无人处,江冲勾了勾韩博的小指,“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韩博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路,仿佛是口渴了,喉结上下滚了滚,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
江冲笑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你不和我说话,有点不习惯。”
“今天心情不错?”韩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说话间,二人来到书房外,江冲丝毫未曾察觉危险即将降临,犹在自顾自地说道:“那当然,家里添丁进口,尤其俊昌这婚事还是我一手促成的。”
“是吗?”韩博轻笑。
江冲手指灵活地转着扇子,脚下跨过门槛,“若非我当初牺牲色相,他那个陈家表妹现在还赖在……嗯?”
韩博一手按着江冲的肩膀把人带进怀里,一手重重地拍上门,动作快得像是事先在心底演练过无数遍,待江冲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韩博抵在门上。
力道之重前所未有,电光火石间,江冲恍然明白了刚刚他为何不说话,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韩博单手托着江冲的下颌,拇指轻轻地抚过他浅色的嘴唇,沉声道:“说下去。”
“那个……那个……”江冲话说一半,突然卡壳,以为这人是吃醋了,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和我现在想做的事有关系吗?”
碍于时机不对,韩博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但他那充满着侵略意味的目光已经将他想要做的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对方。
江冲蓦地红了耳朵尖,眼底泛起微澜,主动伸手抱住韩博,小声撒娇,“哥哥,你饶了我吧?”
“我若不呢?”韩博语气轻快,可他的眼神却分明不是那样,一双漆黑的眼眸仿佛化为深不见底的幽潭,不将眼前之人连皮带骨一并吞下誓不罢休。
在韩博的注视下,江冲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等待开膛破肚的鱼,哪怕他心里很清楚若论武力,自己一只手就能将韩博揍趴下。
韩博缓缓凑近,直到额头触碰到一起,他才极尽克制地在江冲唇上亲了一下,用几近耳语的声音道:“我就是太想你了。”
其实不仅仅是韩博,就连江冲自己都难以忍受这种相隔不远的思念。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勾住韩博的肩膀,炽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方才那个一触即放的吻转眼变得绵长。
韩博一手垫在江冲后脑勺与房门之间,一手扶着他的腰,阖着眼帘将主动权全部交付予江冲,唇舌间的触感便被无限放大到脑海里,这让他更加燥热难耐起来。
孰料江冲却在这当口停下来,问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种时候韩博还能想什么?
当然想的是如何哄着江冲陪自己去尝试各种有趣的姿势啊……m.sxynkj.ċöm
但是这种非分之想,韩博也只敢在江冲意乱情迷不知今夕何夕时稍微提一提,其他时候,他怕自己扛不住揍。
“当然是在想你。”
想和你共赴巫山,韩博没胆把话说全。
“是吗?”江冲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眸中戏谑之色分明。
读心术看似给江冲添了助力,实则就是个鸡肋,只能探听到心思单纯之人心中所想,对于心机深沉之人肯定起不到半点作用。
比如韩博,江冲其实没少在他身上试验,但是每次都只有在韩博情动之时才能起到作用。
这种情况下能听到的东西,江冲真的是一个字都不想听见。
“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韩博此时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江冲嫣红的嘴唇上,心里特别想给他亲到没法出去见人。
江冲被这乌七八糟别有用心的想法迎面砸了个正着,这还要不要脸了?
正当他要说些什么时,门外忽然传来人声,由远及近的,依稀是两个小婢女在探讨今日会有那些名门公子登门道贺,最后自然免不了再吹一波江冲的脸。
待人走远,韩博笑倒在江冲的颈窝,“宝贝儿,我怎么不知道你生性冷淡?”
江冲本来正有点尴尬,韩博说话时带起的气流在他颈间扫过,极其细微的酥麻感沿着身体筋脉直奔下腹,瞬间有了反应。
两人贴得极近,韩博自然不会对此毫无所觉,他见江冲憋红了脸,实在不愿他强忍着,但又拿不准这青天白日的,江冲会不会放着外面的诸多宾客不管,跟他在书房瞎胡闹。
于是柔声问道:“去楼上,我给你弄好不好?”
江冲咬着牙根点了点头。
二楼没有床榻,只有一张能够支持两个人躺在上面的躺椅,但韩博似乎另有目标,搂着江冲直奔那张宽五尺有余的大书桌。
随后,江冲身子一轻,被放在书桌上。
直至此刻,他才有点后悔刚刚为何没直接把人带回卧房——哪怕回房速战速决做一次,也总好过在这实现韩博那些不堪入耳的念头。
韩博尚沉浸在迈出书房趣事第一步的喜悦之中,并不知自己的计划已经被江冲洞悉,见江冲呼吸紊乱面色潮红,带着薄茧的手指越发灵巧。
江冲全然被韩博掌控着,竟无一丝反抗之力,他放软了身子倚在韩博肩上,断断续续的低吟从喉咙里溢出,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若是早知今日,初见时就该好好……揍你一顿……”
“是吗?”韩博手上动作不变,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若早知今日,我一定对你一见倾心,发挥我纨绔本性把你抢回家。”
“然后呢?”江冲追问。
“然后……”韩博想了想,“那肯定是当个祖宗一样伺候着,就这还怕委屈了你。”
江冲只顾抿着嘴笑,好一会儿,他才从高^_^潮的余韵中缓过来,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将下巴枕着韩博肩膀,“我今天心情好不止是因为俊昌成亲……正想着你会不会早些来,你就来了。”
韩博微怔,不仅没有很感动,还忍不住叹道:“你这是故意整我呢?”
江冲一愣,低头看了一眼,“那我来?”
“算了吧。”韩博嫌弃极了,“你那不是手,是狗爪子,一爪子下去我怕你后悔一辈子。”
在这方面江冲早被他损习惯了,根本不在乎这点程度,翻个白眼,“就你那是人爪子行了吧?”
谁知韩博根本没脸没皮,“从前多少人重金求我题碑写匾我都没应,如今用这手给你做这种事,你多荣幸。”
江冲忍无可忍,轻轻踹了他一脚。
正事办完,韩博才想起来他要问江冲的话:“秦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江冲的袍子早已皱得不成样子,想着反正要换的,便干脆脱下来给韩博擦手,闻言轻笑:“昨晚还叫人给我传话,让我给圣上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告诉他,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除此以外,谁敢动你便是与我为敌。”
韩博想起前世的黑袍小将军——
旁人都说江侯爷杀伐纵横性情乖僻难以捉摸,哪有什么难以捉摸的?
不过是冷肃的外表下藏着一身的铮铮铁骨和一副温热柔软的真性情罢了。
他正想着再哄江冲说几句情话,莫离的声音从一楼传来:“公子,安王殿下和七皇子殿下来了,正到处找您呢。”
江冲清了清嗓子,“去拿两身衣裳送过来。”
莫离应了,江冲听着他关上门,拽着韩博袖子道:“我怕是没空陪你了,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韩博没有不乐意的,只有故意拿乔罢了:“要我留下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行,你说。”
韩博笑得格外真诚,附在江冲耳边道:“上回那本画册我折了几页你瞧见没有?你从中选一个喜欢的……”
“走开!”江冲脸红到了脖子根,一把推开他,“你简直不要脸!”
恰巧莫离拿了干净衣裳进来听到这话,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一楼干巴巴道:“公子,要我给您送上去吗?”
“我去拿。”韩博趁江冲不注意,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在江冲动手前迅速闪开,迈下木梯从莫离手里接过托盘时又是那副人模狗样的神态,“劳烦莫管事再去打些水来。”
莫离:“……”
他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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