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隔岸以观火
江冲醒来时身处一间温暖的卧房之内,江蕙就寸步不离地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屋里也没个伺候的人。
口渴得要命,他只能自己强撑着下床取水。
“公子!”吴晨正在外面吩咐小厮多煮些驱寒的汤药给所有人都喝上一碗,冷不防听见屋里有动静,进来一看险些没把他吓死。
“快躺下!”吴晨一嗓子嚎醒了江蕙,还招来了七皇子,众人七手八脚地搀着江冲躺回去。
“哥,你还在发烧,先喝口水。”江蕙捧着一碗不烫嘴的热汤来到床前,七皇子接过来,孝子贤孙似的小心翼翼地递到江冲嘴边,“表哥,慢点喝。”
江冲看他们这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样子,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而不是落水。
接过瓷碗一饮而尽,脑子稍稍清醒了些,一口气问道:“人都救上来没有?有没有报官?我睡多久了?这是在哪?”
吴晨忙道:“这是清江县驿馆,县令已经亲自调了打捞船去,昨夜幸好有路过的渔船帮忙,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江冲忙问。
吴晨以自家公子行善积德的心猜度此事他兴许接受不了,唯恐他自责,没把话说死:“只有两个婢女还在找。”
相较于前世葬身鱼腹者足有百十余人,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江冲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不是圣人,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活下来,但还是不免为这两条人命的疏忽而自责。
“替我更衣,我去看看。”江冲撑着手臂便要下床,被七皇子和江蕙合力镇压。
吴晨陪他出门时便得了章先生的警告,若主子伤了一根头发,他回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出门,“公子,您就好好歇会儿吧,县令那边有杜侯爷应付着,船沉都沉了,要去看也不急在这一时!”
七皇子也忙道:“表哥,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有多吓人!你掉水里连挣扎都不挣扎就往水底沉,多亏了小星的狗把你拉出水面!你吓死我了!天亮前发烧说胡话,说什么‘有种就折磨死我’,谁敢折磨你你跟我说,弟弟我第一个帮你揍他!”
江冲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伸出手掌。
七皇子以为他是想像父皇那样摸他后脑勺,犹豫了一下,看在眼前这个病患昨晚刚刚救过自己性命的份上,勉为其难地将脑袋伸过去。
谁知江冲一把揪住他耳朵扯到跟前,“长本事了啊?”
“哎呦!疼疼疼疼疼!”七皇子急忙将耳朵从他手里解救出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你有本事起来打我!就算你打死我也不会让你走出这个门!”
既然反抗无用,江冲索性一言不发地闭上眼,养精蓄锐。
不一会儿,蔡新德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仲卿是不是醒了?”
江冲睁眼看他。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蔡新德在床边坐下,给自己灌了杯冷茶,一抹额头细汗,心有余悸道:“你吓死我了!”
江冲视线往旁边一扫,嘴唇微动。
蔡新德会意:“殿下,我让人给仲卿熬的药还在厨房,劳烦殿下派个人过去拿过来。”
七皇子给江冲比了个鬼脸,带着江蕙出去。
蔡新德知道江冲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发问便道:“老杜跟县令去了案发地,我刚安置好大家,都没什么损伤,就你和苏雪烧得厉害。”
江冲稍稍放心,本来安抚众人这块他就是想交给蔡文静的,只不过杜宽那边他不放心。
“你听我说,这事没那么简单。”江冲示意他靠近些,用只有他二人听见的声音道:“我怀疑有人弄鬼。”
蔡新德与他对视一眼,立即便明白了江冲所指——两艘船同时意外沉没,哄鬼呢?
但他们能想到这一点,幕后策划此事之人也能想到,却依然将破绽露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冲低声道:“你用河伯水鬼之类的事吓一吓他们,筹些钱,请人去河边做场法事。”
蔡新德心里一琢磨,反其道而行之。
嘶……这主意好!
蔡新德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心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腹黑?
江冲又道:“你告诉他们,就算水师追责,大不了大家一块顶着,法不责众。若谁想先一步回京脱罪,那就做好当替罪羊的准备。”
蔡新德想了想,“这样吧,夜里我先同那王元忠探探口风,若是水师能在这事上含糊过去……”
“不成的。”江冲竟给他气笑了,“当初借船明里用的是赵国公的名义,实际谁不知道是七皇子要用,王长秋为了巴结他可是很舍得下本,让他儿子来驾船,这会儿出事儿再推卸责任,一是为这事开罪水师划不来,二是没那个必要。”
“好好好。”蔡新德连忙止住他的话头,“你快歇着,我和老杜看着呢。”
“不了,我去江里看看,换老杜回来帮你。”
“可你……”
“我没事,祝县令毕竟是长公主门生,由我出面更好办事。”
江冲不顾众人劝阻,换了衣裳,捏着鼻子灌下一大碗治风寒的药,找了条船便往下游去。
沉船之地名叫乱人滩,是竺江水域出了名的危险路段,近些年往来南北的覆船案,有将近十之七八都是发生在这附近。
东西两岸皆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放眼望去,满目青翠,偶有几座稀稀疏疏的茅草屋坐落在田间地头,像一个个忠于职守的卫士。
江冲无暇赏景,裹着披风窝在船舱里,因不知乱人滩状况,恨不能添双翅膀眨眼间飞过去。
那厢,有祝县令特意调来的打捞队,已将两艘楼船的沉没位置大致确定,但到底要不要完整地打捞上来,还需要有个拿主意的人。
杜宽正因此事焦头烂额,同水师派来驾船的指挥使王元忠两个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出这个头。
他二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还是决定今日暂且到这儿,等回了县里驿馆,大家一起拿主意。
祝县令一听这话就看透了这位杜侯爷绣花枕头的本质,正要安排留守的人手,身边眼尖的衙役便已经发现了来自上游的两只小船。
江冲扶着重明的手跳上祝县令的船,扫了眼江面的状况心里大致有数,上前客客气气拜见:“多谢祝公仗义相助。”
祝县令哪敢让他真的拜,连忙扶住江冲,见他脚步虚浮面色潮红,说话带着鼻音,心知这位是带病来主持大局的,忙道:“举手之劳而已,侯爷客气了。侯爷,您看如今这……”
江冲顺着他进了船舱,“劳烦祝公将水下状况同我细说。”sxynkj.ċöm
祝县令命人将刚刚绘制的草图铺在小桌上,“侯爷请看,这是竺江在安州境内的水段,本县这一段江岸较之别处宽了一半,因而此地江水流速较缓,泥沙更易沉积不去。昨夜沉没的这两艘船,一前一后,皆是侧翻,只怕……”
“打捞不易,我明白。”江冲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祝县令道:“本县每年夏汛前清理积淤泥沙,对江底状况倒是一清二楚,只不过眼下清淤队各自归家侍农,要召集人手只怕还得一两日。”
江冲前世忙于安抚死伤,对于沉船的状况还是听萧寻口述的,萧寻告诉他,这清江县令不愿沾染这等麻烦,只派了两艘打捞船任他们调用。当时江冲只觉这祝县令好大的派头,于是自己掏腰包从周边雇了人手进行打捞,后来祝县令带人来,他还给了人家好大的没趣。
“不妨事,一两日还是等得起的,劳烦祝公尽快召集人手打捞沉船,所误农事我自会如数赔偿。”
这一番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言语让祝县令不禁暗暗重新打量起这位少年袭爵的小侯爷,小小年纪便分得清轻重缓急,平阳侯府也算是有几分指望了。
与县令交谈完毕,江冲又状似无意间想起:“对了,昨夜帮忙救人的渔家呢?”
杜宽一指不远处的两艘渔船,“在那呢,似乎是想帮着打捞顺带挣些几个钱。”
“我去谢谢他们,你们先回去,不必等我。”说着,江冲便跳上轻便的小舟,往渔船那边去。
杜宽不可思议地对王元忠道:“几个打渔的,给几个钱便打发了,他堂堂一个侯爷,至于还亲自去同那些下九流的人说话?仲卿这可真是越来越掉价了。”
王元忠哪敢接这种话,简直巴不得自己没长这双耳朵。
渔船上,柴铭一副渔夫打扮,正躺在船舱里面悠悠闲闲地喝茶,见江冲挑帘子进来,连忙起身,打量着江冲的脸色:“侯爷没事吧?”
江冲摆摆手,“我没事,昨夜多亏你们了。我在这里替那些被搭救之人向漕帮致谢。”
柴铭连忙拦住他不让他拜下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侯爷莫要折煞小人,若当真要谢,便去谢那位韩公子,若非韩公子给出的条件足够优厚,我等也不会插手此事。”
想到韩博,江冲心中微暖,笑道:“我自会好好谢他。你们昨夜可有发现?”
柴铭道:“昨夜有人先一步来到此处,在西岸点了一堆篝火,除此之外江水之中再无异常。”
“篝火?”
“正是。”
江冲想了想:“在何处?”
柴铭道:“西岸一处高地,立于船头一眼便能看见,夜里更是无比显眼。”
结合前世情形,江冲心底隐隐有了猜测,但目前也仅仅只是猜测,更进一步证实还需要等船骸打捞上岸才能确定。
“你先歇着,我去岸上看看。”江冲从渔船回到小舟,带人上了岸。
装作随便走走缓解眩晕,果然在沉船的西南方一片小山坡上发现了燃过篝火的痕迹,周围方圆一丈的草地全被人撒上了细沙湿土,沙地上除了几团杂乱的脚印以外再无其他。
江冲拈起一点沙土在指尖搓开,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潮的,一股子江水的腥味。
也就是说,昨夜案发前,有人提前一步来到此处点燃篝火,为了防止火势蔓延,还特意从江中取了些泥沙铺在周围。
江冲前世在大理寺待过不短的时间,自然也学了些断案技巧。
他命人重新点起篝火,退开一段距离,左手边碧波荡漾行船往来,右手边阡陌交通屋舍零落。
所以,铺设这些泥沙究竟是为了左边还是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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