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每个字都无情无义冷酷无比的协议书。
另一边是费心费力费人费钱呈上的别致礼物。
傅盏“唔”了一声，眼神飘离了一下：“那个……”
对面男人却突然动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从桌上找了一支笔，很快在协议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傅盏于是又不吭声了，直到看着他放下笔，才慢吞吞道：“这只是一份草稿，你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可以商量之后再重写。”
“没什么不满意。”sxynkj.ċöm
傅盏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一桌子的卡：“那这些东西，你收回去吧。”
“为什么？”叶兰灯道，“送给你了，就是你的。”
“……”傅盏古怪地盯着叶兰灯，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男人却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平静把笔帽盖上后，他又道：“你想什么时候举行订婚典礼？”
“真要举行啊？”
“就算是有时限的婚约，也是确实存在的婚约。”叶兰灯抬头看着她，无波无澜道，“当然要有正式典礼。”
“……”傅盏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言以对过，最后只好道，“行，时间上随便你吧，我都可以。”
她一下变得很宽容，和在叶老爷子面前“要看看行程”的大牌模样完全不同。
叶兰灯也不谦让，沉思片刻后便道：“那就年底吧，新年，兆头好。”
“你还相信这个？”
叶兰灯没有回答，转而道：“我会把请柬发给边家所有人，如果那边有你不喜欢的亲戚记得提前告诉我。”
“……”傅盏又凝滞了一会儿，才说，“其实用不着请他们。”
“比起傅家，边家才更像是你真正的亲人不是吗？”叶兰灯看着她道。
是，的确是这样——可我又不是真的要和你订婚，没必要这么郑重吧？
看着那双黑色的眼，傅盏愣是没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心理状态后，少女眯了眯眼，突然坐直了身子，向前倾身而去。
“我突然想问你一个问题。”
男人任由她越过桌面靠近自己，一动不动道：“你问。”
“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订婚啊？”
顿了顿，少女撑着桌子，定在了与男人距离极近，几乎就要面贴面的位置，紧盯着他的双眼，缓缓道——
“或者换个问法，你喜欢我吗，兰灯哥哥？”
男人这才慢慢抬起眼眸，毫无闪避地对上她的视线，音色磁性微凉：“我看起来，像是喜欢你吗？”
“嗯！”少女重重点头，严肃地对他道，“而且是特别喜欢。”
她说着退开身体，随便在桌上捞起一把卡片，又任由它们哗啦啦掉回桌面：“你看看这些卡，再看看你送到傅家的一屋子东西，甚至包括你说要寄给边家的请柬——如果不是费尽心思想要讨好我，你用得着做到这个地步吗？”
“或者说，我再换一种问法。”
少女重新撑住桌面，再一次靠近了他，几乎要抵住他的额头，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做出这样一幅很喜欢我的样子？”
沉默蔓延。
分明是面积很大且开着门的房间，却在他们的对视中，莫名给人一种四周逼仄且紧绷的错觉。
在寂静中仿佛要凝滞起来的空气里，叶兰灯终于回答了。
“利益。”
他面不改色道：“傅家还有合作的价值，边家更是如此，因此你是最好的选择。”
傅盏无情绪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缓缓道：“你撒谎。”
她渐渐直起身来：“据我这两天得到的情报来看，叶家现在主要拓展的是科技行业，你手下主管的项目不多，但每一个都是与国家合作的重点工程，就算不算上叶家的其他产业，光是靠你手里的几个实验室和公司，就足以让傅家和边家上赶着求你合作了……你怎么可能本末倒置的放低自己的身段，用婚约这种大事来做代价，主动对他们抛出橄榄枝？”
“这简直就像一个统一天下的一国之君，说要为了得到源源不绝的橘子而去娶一个果园的女儿当皇后一样。”傅盏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你觉得我会信吗？”
“……”叶兰灯回视她许久，最后无声吸了口气，挺拔的身躯终于微微后倾，靠在了真皮沙发上。
他面无表情，微微仰头地看着傅盏，流畅精致的下颌在灯光下显出大理石像般的冷白色泽来。
“不然你想得到什么答案呢？我喜欢你吗？”
男人此时的姿态就像一只慵懒而舒展的狮子，他眼睛像是无机质的玻璃，一潭死水般地看着傅盏。
“我的父亲在十年前也深爱我的母亲，他曾为了她抛弃叶家的一切，不惜和我爷爷反目成仇，挨了无数的打，却还是拖着病体不顾一切地出逃了。”
男人的音色如同冰面下的暗河，在书房里潺潺的流淌着。
“之后为了避开叶家的查找，他和我妈妈四处颠沛流离，住过出租屋，住过贫民区，甚至住过地下室……一个被极致的富贵娇生惯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能在这样暗无天日穷困潦倒的生活里坚持十年，一般人都可以想象他的爱有多深有多坚不可摧吧？”
“我就出生在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过得很穷很苦，我甚至靠捡塑料瓶补贴过家用——可我没有一点怨言，相反，我过得非常快乐，因为我知道的父母是世界上最恩爱的父母，我的家庭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
傅盏慢慢坐了下去，她也靠着沙发，神态礼貌而认真的聆听。
叶兰灯的目光最初落在她脸上，渐渐的却像是看向了更远的地方，那里或许装满了他的回忆，但他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怀念之情。
“我的妈妈是个美人。“
他平静的说：“她有一半的乌克兰血统，可即便是在美人如云的乌克兰，她也依旧美得非常醒目。”www.sxynkj.ċöm
“她是一个舞蹈家，主跳拉丁，因为热爱艺术，她从小就喜欢给我念诗念故事，即便再穷也总是要我看书。”
“她会养花会做饭，会画画会唱歌——所有知道我妈妈的人，都觉得我父亲的付出是值得的，他们总说我父亲也不算亏，毕竟有几个人能遇见如此完美的真爱呢？虽然失去叶家继承人的位置很可惜，但爱美人不爱江山也是一种佳话——所有人都这样说。”
“虽然看似是在夸奖我妈妈，其实却是在不断强调，我父亲失去的一切到底有多么昂贵。”
“但没有人细想过，我妈妈也为他放弃了一切。”
“一个舞蹈家艺术家的未来，顶多也不过就是在舞台上跳舞罢了，比起失去叶家继承人之位的我的父亲，她这点牺牲简直算不上是牺牲。”
“可是，那也是我妈妈的一切了——甚至比起我父亲一开始就不想要的继承人位置，我妈妈抛弃的，是她一辈子的梦想，是她为之坚持和奋斗了二十年的热爱的事业。”
叶兰灯转眸看着傅盏，他的眼眸在灯光下有种水银般剔透的质感，配合他轻缓微凉的音色，真叫人有些惊心动魄。
“在你看来……”他语气轻慢的问，“他们谁失去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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