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北栾的专列中。
包厢里通着暖气,温暖如春,随行的军医为樊亭做过检查,刚离开包厢,就见裴湛山站在那,看见军医出来,裴湛山登时问道,“怎么样?”
“叶太太的身体还很虚弱,属下为她打了针,能让她舒服一些。”军医恭声开口。
“车上的药都够吗?前面是辽阳站,若缺个什么赶紧命人去准备。”虽是有军医和护士跟着,裴湛山仍是不放心。
“大帅不用担心,需要的药品属下都已经准备好,定会万无一失地将叶太太送到北栾。”
听得军医的话,裴湛山点了点头,一个手势示意他先退下。
待军医离开后,裴湛山透过门缝,就见樊亭已是睡着了,两个护士在她身边守着,他若贸然进去,反而会将她吵醒。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终是离开了她的包厢。
回到自己的包厢,裴湛山从怀里摸出了烟,刚要点起一支,突然想起樊亭现在的身体再经不得一丁点的烟味,就算他没有在她面前抽烟,可他身上也还会留有香烟的味道,保不准会呛到她。
他看了看手里的烟,一个用力将那支烟掐成两段,自此裴湛山不再抽烟,将抽了二十来年的烟给戒了。
清晨。
樊亭自睡梦中醒来,一旁的护士见状,温声道,“叶太太,您醒了?”
樊亭唇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与那护士点了点头。
护士照顾着她穿上衣裳,樊亭向着窗外看去,问了句,“还有多久能到北栾?”
“今天傍晚就能到了。”
“这样快?”樊亭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欣喜,等到了北栾,她就可以看到念念,看到那个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的小人。
“叶太太,您早上想吃些什么?车上西厨和中厨都有,你想吃什么只管说一声。”护士殷勤地问道。
“谢谢,我喝些粥就行了。”
护士答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包厢,就见裴湛山走了进来。
“大帅。”护士行礼后离开了包厢,只剩下裴湛山与樊亭两人。
“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裴湛山打量着樊亭的面容,见她的脸色不再像前几日那样苍白,心里只略微松快了些。
“有军医和护士在,他们都很照顾我,”樊亭向着裴湛山看去,轻声道,“裴湛山,多谢你了。”
“你不用谢我,”裴湛山看着她的眼睫,说,“有念念和樊玲在,我们也还是亲人,我为你做的这些,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我随便吩咐两声就有人替我把事情办妥当,所以,你别往心里去。”
樊亭见他这般说,心里果真轻松了些,她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护士很快送来了早餐,裴湛山见托盘上有瘦肉粥,有蒸鸡蛋,有蔬菜,也有水果,看起来还挺丰盛。
他与护士说了句,“给我也来一份。”
“是,大帅。”
樊亭闻言向着他看去,“你也要在这里吃吗?”
“我早上也还没吃。”裴湛山不以为意的开口。
“别,你不要和我一起吃饭。”樊亭眼中有惊惧之色划过,她晓得她得的是什么病,一起用餐,只会加重传染的风险。
“我身子健壮,没关系。”裴湛山安慰着她,他从未将她视为一个“传染病人”。
“裴湛山,”樊亭有些着急起来,“你想想樊玲,想想念念,也想想你手下的战士……你不要冒这个危险,你快出去。”
见她着急,裴湛山立马道,“好,我现在就走,你吃了饭歇息一会,”裴湛山站起了身子,走到门口时,他停下了步子,又是转过身与樊亭说了句,“等下午我再过来。”
裴湛山离开了包厢,与守在屋外的护士说了句,“你们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立刻来告诉我。”
“是。”护士们齐声答应。
裴湛山压下心底的牵挂,慢慢地离开了樊亭的包厢。
冬日里天短,不过傍晚时分,天色已是变得昏暗了起来。
包厢里亮着灯,再过不久就要到站了,樊亭已是换好了衣裳,她现在的身体万万不能着凉,护士们不敢大意,为她戴上了帽子与围脖,在冬衣外还披着一件斗篷。
樊亭坐在床上,有护士弯下腰要去为她换鞋子,樊亭有些不好意思,只轻声与那护士说了句,“不用劳烦了,我自己来。”
“叶太太您别和我们客气,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护士声音恭谨,刚要为樊亭将鞋子穿上,就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是裴湛山进来了。www.sxynkj.ċöm
他也是换好了行装,军装外披着一件校呢大衣,他的身材本就高大,穿上大衣更是显得身材颀长挺拔。
“大帅。”护士连忙站了起来,对着裴湛山开口。
裴湛山向着樊亭看去,见她已是换好了衣裳,他伸手摸了摸樊亭身上的斗篷,问,“暖和吗?”
“嗯。”樊亭点了点头。
裴湛山见她戴好了帽子与围脖,整个人看起来不会受寒,略微放心了些,眸光不经意地一转,见樊亭仍是穿着绒拖鞋,还没换鞋子。
他蹲下身,去为她穿上鞋子。
一旁的护士愣住了,就连樊亭也是着急起来,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想要躲开他的手,他并没有给她机会,只低低的与她说了两个字:“别动。”
樊亭怔怔地看着他,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替她穿鞋子,在她怀念念的时候,到了孕后期,她弯腰不便,只要他在身边,都是他为她穿鞋子的。
裴湛山手势熟练而轻柔,很快为樊亭将鞋子穿好,他微垂着双目,说了句,“我是真的希望,能回到你怀念念的时候。”
樊亭忆起往事,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她沉默了一会儿,见护士已经离开了包厢,她看向裴湛山,说道,“裴湛山,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裴湛山仍是蹲在她面前,抬起头向着她看去。
“你永远……都不要让念念知道我是她的生母,她是樊玲的孩子。”樊亭眼眸如水,透着祈求的地看着他。
“你不要伤害她,也不要伤害二妹。不要让我改变她们的生活,你答应我,好吗?”樊亭的声音有些颤抖,眸光也是轻颤着。
“好,”裴湛山声音低哑,很痛快的吐出了一个字,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就那样看着樊亭低声道,“我答应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答应你。”
樊亭放下心,唇角露出了微笑,与裴湛山轻声道,“谢谢你。”
“亭亭……”裴湛山唤出她的名字,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听樊亭已是咳嗽了起来。
他眸心微变,立马起身想去为她拍拍后背,樊亭躲开了他的手,轻咳着说道,“裴湛山,你不要留在这里了,你快出去吧。”
裴湛山不忍拂了她的意,起身离开了她的包厢。
月台上。
念念穿着精致的外套,外面还披着一件欧式的天鹅绒斗篷,她牵着樊玲的手,有些着急与期盼的问道,“妈妈,爸爸真的一会儿就要到了吗?”
樊玲点了点头,温声道,“念念一会儿就能看见爸爸了。”
“我都好久没有看见爸爸了,我真想他,妈妈,爸爸是不是也很想我?”念念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有些撒娇的与樊玲开口。
“当然了,爸爸最疼的就是念念。”樊玲唇角含笑,轻声哄着女儿,她看了一眼月台上的挂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临近,她心里也越是紧张,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着裴湛山的思念也更深,盼着能与他重逢。
终于,母女俩听见了悠长的鸣笛声,专列缓缓地开到了北栾站。
“妈妈,是爸爸,是爸爸!”念念看见火车,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樊玲的心也跳得厉害,牵着孩子快步向前走去,透过朦胧的蒸汽,她看着侍从们当先下了车,而后从火车上走下来一道高大英武的身影,有笑意刚从樊玲的眼睛里流露出,很快又消失了。壹趣妏敩
她看着裴湛山并不是一个人,在他怀里还搀扶着一个女人,她没有看清那女人的相貌,只能从身段判断,那是一个年轻的,纤细的女人。
蒸汽在寒风中慢慢散去,她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女声,对着孩子喊了一句,“念念?”
“你是谁?干嘛在我爸爸怀里?”不等樊玲回过神来,念念已是松开了樊玲的手,向着那女子走了过去。
“念念,你都长这样大了……”樊亭看着眼前那白皙可爱的小女孩,她缓缓的蹲了下来,似乎想去摸一摸孩子,不等她的手触到孩子,泪水已是决堤。
“你是谁啊?我问你为什么在我爸爸怀里!”念念凶得很,对着樊亭没好气的开口。
“念念!”裴湛山对着孩子喝道,“不可以这样没礼貌,她是你……”
“裴湛山!”樊亭的脸色变了,凄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裴湛山想起樊亭以前的祈求,黑眸中有不忍划过,终是不曾再说下去。
“念念,”樊亭复又看向了孩子,她忍着泪,柔声说道,“我是你妈妈的姐姐,是你的姨母。我最近生病了,所以你爸爸来扶我一下,对不起,念念,以后不会了。”
念念听着樊亭的话,回眸向着樊玲看去,就见樊玲的眼睛中也是溢满了泪水,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念念有些不情愿的转过身,对着樊亭喊了一句,“姨母。”
“哎,念念真乖。”樊亭的眼泪在眼眶中闪烁着,她终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没有去抱孩子,也没有去摸孩子,她只是痴痴地看着念念,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有寒风吹来,她推开了念念,自己则是转身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裴湛山神色一紧,不由分说揽起了她的身子,解开自己的大衣将她护在了怀里。
“月台上风大,都先上车再说。”裴湛山对着樊玲撂下了一句话,揽着樊亭快步向着汽车走去。
念念有些茫然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每一次父亲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抱她亲她,可这一次他却只抱着那个女人,都没有和她说几句话。
念念心里又是生气又是难受,她摇了摇樊玲的胳膊,委屈巴巴的开口,“妈妈,爸爸是不是不疼我了?”
“不,他不是不疼念念。”樊玲环住了孩子,她忍着泪,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话来——
只是,他最疼的那个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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