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5日,天气:雪。
今天的雪很大,与轻轻躺在我怀里永远睡着那晚一样,下的没完没了。
可今天是轻轻下葬的日子。
夜色降临,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我还不想走。
因为我知道,轻轻一直都希望我陪陪她,就像过去那十多年她一直陪着我一样陪着她。
——
2014年12月26日,天气:雪。
所有人都说她已经去世了,但我不相信,我觉得那些人是骗我的,那座墓、那张黑白照都是假的,因为我看到了我的轻轻。
她如常地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听到我开门声时,还转身朝我笑,摆手跟我打招呼。
我很开心地过去抱她,还跟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她一点都没有变,一头长发黑又亮,梨涡很深、眼睛很亮,还经常抱着我不撒手,跟我撒娇说画画太辛苦了,要我帮她画画。
那天,我帮她画了整个下午,她还特意下厨做了一桌好吃的,虽然味道还是有点咸,但我还是跟往常那样全部吃完了。
因为我不想惹她不开心,她不开心就会离开我,我不想她离开我。
——
2014年12月27日,天气:晴。
今天难得天气很好,没有下雪,还出太阳了。
可我今天的心情很差。
因为我又看不到轻轻了。
明明昨晚我还抱着她睡,叮嘱她不要离开我,就算真的要走……也要跟我打声招呼。
可她很不听话,走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连续几天,我都没再见到她。
害我失眠了,只能抱着她的衣服才能睡着。
——
2014年1月20日,天气:晴。
我说谎了。
爸妈一直都很担心我,但我还是欺骗了他们,说我想去旅游。
实际我并没有去,还是待在以前跟轻轻一起住过的房子里,不想有人来打扰我。
我好想轻轻。
她又不理我了。
就跟以前高中时一样,她以为我学坏了,渐渐疏离我,连生日会都没有叫我。
所以我只能在每次考试时,故意把分数控制在她之下,这样在每一次在成绩公布栏下面,我的名字就能紧挨着她。
这样她每次都能因为第一名而开心,也不会把我给忘了。
——
2014年1月25日,天气:阴。
我感觉自己好困,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不仅感觉一如既往的累,还有痛觉。
我躺在床上,第一次感觉床好冰……
我像躺在海水里一样,还隐约闻到了血腥味。
我这才知道,我的左手腕流血了,流了好多血,都把身上的衣服都浸湿了。
……
“让哥?让哥!!快叫救护车——!”
祁让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好多人围在床边,一脸担心地看着他。sxynkj.ċöm
祁母满脸担忧:“小让,你总算醒了。”
说着眼眶又红了。
祁让动了动唇:“爸,妈……”
他这才感觉喉咙干涩的厉害,说话都艰难。
医生很快赶来给他做了全方位的检查。
祁让因抢救及时,总算捡回一条命,但医生也明确跟他们说了,现在祁让的精神状况很不好,要有人时刻看着他,以免他再次做出自残的行为。
陈周和顾星珩他们都在。
陈周看着床上脸色苍白,虚弱的男人,第一次红了眼眶:“让哥,我知道你难受,但如果让嫂子看到你这样,她也会很难过的。”
他们现在回想,才知道,祁让早就有了自杀的迹象。
不管是他长时间无法入眠,还是经常站在办公室的窗边,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这些都是他想结束自己生命的预兆。
可他还是疏忽了祁让在林轻浅死后,那异常平静的情绪。
他就知道,他那么喜欢林轻浅,在对方离开后,怎么会做到如此平静呢?
是他太大意了!
祁让望着窗外的景色,许久不语。
陈周和顾星珩一直跟他安慰他,可他像是短暂耳鸣一样,时而听到时而又感觉他们的声音很遥远。
“陈周。”
陈周话顿住:“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祁让视线一直落在窗外那棵绿芽初冒的梧桐树上:“春天快来了,也不知道轻轻还会不会回来。”
陈周脸上的笑僵在嘴角。
祁让收回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像是想得到确定和认可般:“你说轻轻还会回来吗?”
“……”
“这时候她应该回去了吧?”他神色落寞,“没关系,只要她好好活着,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事。”
最后诊断结果出来了。壹趣妏敩
祁让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臆想症,需要药物治疗和干预,他才能不会做出自残的行为。
很多人都担心他。
祁让一直都知道。
他也知道自己情绪不太稳定,时好时坏。
他无法判断每一刻自己的精神状态,但每次见到轻轻时,他们都阻止他牵轻轻的手,还不让他靠近轻轻;
可那是轻轻啊,他明明看到她了,还碰到她了呢。
为什么他们不让他碰轻轻?
明明轻轻回来看他了!
祁让在医院接受心理治疗,治疗期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但那些小护士都在讨论他病情,又叹气他今天又自杀了,还说他嘴里一直说着什么要回到现实的话。
祁让这才想起自己住院期间,又做出好几次自杀的行为。
可他尝试了那么多回到现实的办法,都没有任何效果。
因为他死不了。
“为什么我死不了?”祁让躺在病床上,回眸看向祁母,“妈,我为什么怎么死都死不了?”
因为只有他死了,他就能回到现实了。
可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他还是好好地活着。
麻木且痛苦地活着。
祁母又慌又怕,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己。
——
后来祁让放弃了。
放弃了想自杀,通过死亡回到现实的想法。
岁月漫长,祁让也慢慢地从其中释怀,走出林轻浅已经离开的现实。
父母也不会再因为他而担心。
不知不觉祁让已经二十七岁了。
27岁这一年,顾星珩和颜溪结婚了。他还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婚礼现场很盛大,邀请了很多亲朋好友。
他能感觉到他们很幸福。
37岁时,陈周和顾星珩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家庭美满幸福。
这一年他还是一个人。
所有人都劝他再找个女孩谈谈,至少晚年也有一个伴,不会很孤独。
但他是一个极其执拗的人,除了林轻浅,他没有对谁再动过心。
57岁时,妈妈走了。爸爸卧病在床,他每天都要照顾父亲,那一年还不小心感染了流行感冒,还差点死了。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死,硬生生地扛过去,活了下来。
不得不说,他的命真大。
67岁时,父母双亡。他身体还算健朗,就是可惜,还是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偶尔顾星珩和陈周他们会带自己的孩子过来陪他说说话,几个人一聚就是一整天。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还活在这个他从未有过留恋的世间,还没死。
77岁时,那些曾经的好朋友都相继离世了。
他第一次觉得,今年的冬天又仿佛回到轻轻离开的那一天,雪下得特别大。
还特别特别冷。
他依然还是一个人。只是记忆越来越不好,经常忘事,有时候连最重要的轻轻都忘记了。
这是他最可恶的一次。
97岁时,他的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雪,随着漫长的岁月越来越模糊,到最后,他什么都忘记了。
他躺在病床上,没有谁来看他。
他生病了。
他看着旁边的病友每天都有家人过来看他,即使他的病比自己的还重,但他的脸上还是有很深的笑容。
不过他从来不会羡慕他们,因为他一直都有轻轻。
虽然有关轻轻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但只要他强迫自己记住,就没有谁可以剥夺他的轻轻。
他得了一种很多老人都会得的病。医生跟他说,他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只能每天吃药控制。
他自己还能走路,也能照顾好自己,唯一觉得不好的是,经常忘记轻轻。
不过后来他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买了很多本子,每天在本子上,把轻轻写满一整页,这样他每次醒来就能再次想起轻轻了。
现在不管刮风下雨还是早晨夜晚,他已经养成了肌肉记忆,每天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写轻轻的名字。
这样做的效果很好,至今轻轻还留在他的脑海里,没有再离开过。
107岁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连走路都异常困难。
梦到轻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想去轻轻去过的地方。
所以他请求陈周的孩子带他去冰岛,去他和轻轻曾经看过的极光。
后来他终于到达冰岛,还徒步走到曾跟轻轻一起坐过的长椅,一个人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美丽的极光出现。
可惜的是,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等来极光。
他失望地坐在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漫天白雪,试图找寻轻轻曾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轻轻……
轻轻、轻轻……
轻轻……
他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皮更是重的抬不起来。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合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雪越下越大,漫无边际的雪花覆盖了这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徒留无穷无尽地孤独和悲伤。
祁让在这一年寿终正寝,享年107岁。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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