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官只是府尹手底下的一名文职小官,相当于秘书,每天处理的便是像城中百姓纷争这类小事。
正因此案的顺利完结而志得意满,只等堂下人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便可以向府尹大人邀功请赏,忽闻府尹大人有请,便皱了皱眉。
府尹大人不管杂事,更不会在他们处理案件的时候打扰,况且这件案子还是在府尹大人的授意下判决的。
虽然他不认为这个案子还会有什么反转,但还是放下手中的供词乖乖跟去了后衙。
“人还没到吗?前面审得怎么样了?”还隔得老远,堂官便听出在内堂咆哮的是府尹肖大人的声音,他急急的又小跑起来。
此时肖大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前堂正在审理的那件案子,是他一早便了解了缘由,再示意师爷安排下去的,照平常的流程,只怕这会儿就要一锤定音了。
可偏偏这时有贵人找上门来。
肖大人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身形也算高大,只是因为中年发福,腹部高耸如临产的孕妇,此时手足无措来回转圈,便显出几分滑稽的样子。www.sxynkj.ċöm
一张像发面馒头般白晳圆润的脸上本不见多少皱纹,但此时需不时的斜瞄首位端坐着的那位,硬生生在额头上愁出一个‘川’字来。
肖大人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呆了快三年了,眼看着就要功德圆满平步青云,满朝文武没谁不给他竖大拇指的。
京兆府尹这个官职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这样比喻再形象不过了,鲜少有人呆得长久的,而他眼看着就要任职期满,还官声不错,在大靖朝实属罕见,可见平常手段了得。
只可惜,今日莫名的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别看肖大人把头探出去的时候对下属吼得中气十足,其实这会儿他心里很没底气。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难不成今日就是自己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到了?
再一次忍不住瞄了瞄上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又俊美的面容,骨节分明的手正捏了一纸图看得目不转睛,宛如谁家正用功苦读的芝兰玉树。
一般人见了,都只有一个印象:阳光、无害,与世无争。
可惜肖大人不是一般人。
能在京兆府尹一职中杀出一条升迁血路来的人,一直都没有相信盛传不得圣心的九殿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是九皇子尚未卷入储位之争时就巴结讨好的为数不多的官员之一。
事实果然如肖大人所料,眼前的这位如玉公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短短的时日之内,便搅动朝廷风云,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成为了夺储的热门人选。
肖大人心里五味杂陈,着急上火的同时,也不忘反思自省。
今天这事是怎么一步步闹成现在这样的呢?
他记得是一开始有人报案,说皇城脂粉街有商户售卖的食物不洁,毒死了人。可等京兆府的衙役们赶到,案情又成了另外一个版本。
首先是传言被‘毒死’了的人好端端的活着,招供自己受人指使提前服毒讹诈,侥幸被卫医圣所救不死,这才幡然悔悟,要求过堂作证。
这样一件已经毫无悬念的小纠纷,他当时随手便交给了师爷办理,按照惯例,涉案双方各取一点好处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等归档完结即可。
原本一件不起眼的小案又是怎么反转了的呢?禁军!
那个讹诈的泼皮供词中提到了幕后主使之人是禁军韩统领。
韩家当时就来了人说情。
韩家乃钟鸣鼎食之家,世代功勋,是京城数得着的豪门旺族,尽管那个韩统领只是族中小生后辈,却已经贵为禁军统领,想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是肖大人万万不能得罪的。
当时来人只说了让他通融,他根本连事件的来龙去脉都没有询问便满口答应下来。
他认为一个胆敢与韩家作对的商户,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生死覆灭,只在韩家的一念之间,他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在案件还没有审理的时候,其实最终的判决已经由他交代下去了。
可是谁曾想,突然神秘莫测的九殿下来访,一开口便是过问正在审理的那件小案子!
惹不起惹不起。
到了这时,府尹肖大人就是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自己这是办错事了啊。
此时最让他心焦的便是案件审理到了哪个程序,万一已经结案,判了那个点妆阁的人下狱,他在九殿下面前可就洋相出大了啊,搞不好官途中断……
要知道这位可不是吃素的主,自己就爱扮猪吃老虎,一点都不好糊弄。
“这是什么图?”正当肖大人内心惴惴,上首的人突然发话,询问的正是他刚才看了很久的地图。
肖大人心里一突。
那是一幅西北地图!
他之所以能有恃无恐的偏袒韩家,这幅地图的存在也是底气所在。但现在案情需要,这幅地图显然也没了用武之地。
“哦,就是一幅涂鸦,从点妆阁搜出的一纸涂鸦,没有任意意义,下官立马让人原样送回!原样送回!”肖大人谄媚的笑着,难为他挺着硕大的肚子弯腰,把一张圆脸憋得通红。
上首祁朔看着他识趣的样子点了点头,一直严肃着没什么表情的脸舒展了开来,唇角弯弯,态度和蔼了不少。
肖大人偷偷拿衣袖抹了把自己额上的冷汗,暗呼好彩!
果然九殿下就是为那个什么‘点妆阁’开脱来了,自己这把总算是赌对了。
只是他还没有弄明白,点妆阁一个新开的店铺,在京城并无根基,怎么就入了这位贵人的青眼呢?看来自己掌握的情报远远不够,等下事了,第一时间便是让人弄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再不能做出这等差点阴沟里翻船的事来。
西北地图的疑云随着一团火,在京兆府的内堂化为灰烬,肖大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是贵人要罩着的人,拿出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来那不是正常的吗?甚至事后,他都忘了给在场的人封口。
见得贵人态度缓和,肖大人急急的把身子探到门外张望,只希望那名堂官别拖他的后腿,让这件事情完完美美的完结。
“来了来了,大人下官来了!”堂官终于赶到,跑得气喘吁吁,“案子审理顺利,马上就能真相大白!”
堂官正要表述一下自己的功劳,却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上官肖大人的一对眼儿冲他不停的瞪着,跟抽筋了似的,“大人……您的眼……”
“那个泼皮服毒讹诈,居心恶毒,简直罪不容诛!”还好还好,肖大人着实松了口气。只要还没有定罪,他的脸上便不会太难看了,忙抢先开口给堂官提示。
只希望堂官能明白他的心思,别把话给说岔了。
……
比不得京兆府公堂之上的反转刺激,顾嘉的禁军之行要平淡很多。
说是平淡,其实算得上无聊。
从她束手就擒被带到禁军巡防卫所,眼看着已经被关了小半天时间了,外面却毫无动静,没有人过来打扰的意思。
顾嘉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间密室,一时弄不清这些人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若说一开始她还简单的认为禁军插手抓人,真的有可能只是巡逻经过适逢其会,但等那几个被店里伙计和围观群众一起制服的闹事同伙当着她的面,被禁军兵士松绑,一起有说有笑,便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所谓的中毒闹剧,竟然完全是由这些禁军中人幕后策划的!
这些人在她的面前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但把人抓住关起来后,又没采取任何措施,这就令她摸不着头脑了。
顾嘉怎么想,都没想到自己曾经与禁军有什么瓜葛,更谈不上得罪人。那么,这些禁军的所做所为是为了什么?
既然没有人来为她解释,那她便悠然自得的等着。
随着体能值的上升,以及与青行打斗切磋后,身体的反应更加灵敏,顾嘉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屋外负责关注着里面的人却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的反应太奇怪了。
明明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如今成了阶下囚,却一不闹二不叫,被关在禁军巡防卫所的囚室里,竟然有种端坐在自己家里的自在。
这人不是脑子坏了,便是有恃无恐!
在巡防卫所的大堂里,韩统领毫无正行的瘫躺着听下属的回话,当他听到有恃无恐几个字时,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玩味。
他用无声回应下属的疑惑,却打心眼里冒出来的都是不屑。
若对方是那个动手的女人,或许还能让人生出几分忌惮,看这个应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不过不管是不是,人都已经落到他的地盘上来了,这回他一定要血耻!
“先就那么丢着吧,看她的同伙什么时候来。”明明报复是件痛快的事,可真当心愿了结,韩统领又突然兴致缺缺起来,“去京兆府那边问问,可搜到什么罪证没有。”
“做的这什么刨冰味道还蛮不错的。”巡防卫所四周放置冰盆,凉气沁人,再吃一碗晶莹美味的刨冰,暑热全消,晚上再来个一网打尽,这个夏天才不至于虚度。
虽然他让魏二打着刨冰的幌子上门找茬,但并不妨碍他喜欢吃刨冰。
“砰!”
可惜他的手还没有摸到盛刨冰的碗,便被粗暴的踹门声惊回了神。
“谁敢在这里撒野!”回应院中这声吆喝的是更响亮的重物倒地声,有人打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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