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黑了,营里上很快点燃篝火一片,星星点点的撒在这旷野,给这片无人之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和喧嚣,也给顾嘉找人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唉,陛下这一路闷闷不乐的可如何是好!看看这大军,日夜兼程的,大家都累得不轻啊!”
“是啊,可是没办法,娘娘如今处境堪优,陛下如何能不急?我说你也别东想西想了,赶紧趁着今日有坤伯替大家求了情早早安营扎寨,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吧……”
顾嘉的注意力突然被这两个黑夜中模糊不清的人影所吸引,其实他们说话时声音极低,她并没有听得很清楚说了些什么,更没发现他们的话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那声音莫名的让她有种熟悉感,好像应该是见过的人。
见过的人?
只这一点就让顾嘉心潮澎湃起来。
于是她也不再漫无目的的在营地里瞎晃悠了,干脆紧跟在这两个人的身后,希望能获得一点关于五花的线索。
只是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当他们走到一处营帐边便再寸步不进,默默的守在了那里。更难的是此处恰巧背着光,连样貌都让人无法看清,而且人也沉默下来,不再有任何交流。
顾嘉默默的等了一会儿,后来实在被耗得没了耐心,便开始好奇他们守护着的这处营帐。
“是谁住在这里呢?”她偷偷的探头往前望了望,目光却被一道帐幔悉数挡了回来,什么也看不到。偶尔有人揭起帐幔进出,却也是来去匆匆,偷窥不到什么。
“嗐!”顾嘉皱了会儿眉,突然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傻了!现在这副样子谁看得到?还偷什么窥啊,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啊!”
她说话的声音不低,可她一直跟着的两个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显然仍然不会有人发现她。
顾嘉左右看了一眼,干脆让身子下沉,贴合着地面轻飘飘的朝那道帐幔移去。
也幸亏没人能发现自己,要不然大晚上的阿飘飘过,还不得把活人吓死啊!顾嘉这时候竟然还生出丝丝优越感来,紧跟在一个端了铜盆的人身后闪身就进了营帐。
相比外面荒凉的正呼呼刮着北风的旷野,这营帐里的布置显得格格不入。一盏盏落地缠枝莲的宫灯把整个营帐里渲染得如同白昼,屏风、书案、桌椅一应俱全不说,还有摆上了古董花瓶的博古架,墙上还有名家字画!如果顾嘉不是明明白白清楚自己进来的只是一个行军路上的营帐,她都怀疑自己这是不是进了哪家大户人家的豪华别墅。
除了里面布置的金碧辉煌外,这个营帐的面积也不小,只是空荡荡的仍然没见到主人的庐山真面目。
捧了水盆进来的军士轻手轻脚的把盆安放到盆架上后又退了出去,只留下顾嘉一个人站在营帐中央左瞧右瞧。
“啧啧~看来这位在军中的地位不低啊,只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人呢?”顾嘉在得知别人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之后,胆子便越来越大起来,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连遮掩的必要都觉得没有了。
也是,人都要烟消云散了,最后存留在这世间的一缕孤魂,还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有什么意思呢?
这么一想,连偷闯营帐的那点儿不安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她干脆横冲直撞的朝里面去,一路走一路欣赏帐里的摆设。
看到最后愤慨不已。
都是好东西啊!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好东西!
本来她兢兢业业、埋头苦干,眼看就快要坐上大靖第一富豪的位子了,让别人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却到最后功亏一篑,连性命都不保。
贼老天,这还讲不讲理了啊。
更可恨的是,生前她没能拥有的这些精美器具,好不容易死了见到了,却只能干看着连摸都摸不到,还真是死不甘心!
正当她对着博古架垂涎三尺,却又触碰不得恨不能捶胸顿足时,突然听得珠玉清脆的碰击脆响。
营帐内有一副血红玛瑙织成的帘子,顾嘉一早就注意到了,整副帘子上的玛瑙大小一致,色泽相同,颗颗艳丽通透,散发着夺目而深邃的光泽,而且帘子不小,那些珠子简直是不计其数。现在发现这样的清响,铁定是有人拂动而出了。
她的身子顿时僵了一瞬,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令她一时连呼吸都停顿了。好在很及时的想到自己这会儿早已成了一抹孤魂,这才又放松了些,转身扭头回望。
只是这次她真的像被人施了定身的法咒,再一次动弹不得了!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怪不得了,怪不得这个营帐布置得如此奢华。
在顾嘉目瞪口呆中,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披散着头发,穿着轻快的衣袍从里面拂开玛瑙帘走了出来。依旧是俊美如俦的容颜,依旧那么熟悉。
顾嘉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而且也在内心深处压抑着对他的任何想法和,一直都在努力淡忘所有的回忆,只是就在见到人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是徒劳!
而且似乎还因她自己处于灵魂状态,脑子最深处的记忆没了肉身的禁锢,越发奔放的激涌出来,很快就将她整个人淹灭。
其实在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她就很少再如此近距离的看他那张脸。
顾嘉很明白,对于自己无法拥有的人或物,最佳的处理方法就是一开始就别动念头,陷入越深最后受伤也只会越痛。
可这会儿她已经闯进来了,还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与之如此靠近的位置。细看之下,刚刚沐浴过的祁朔似乎十分疲惫,一出来就把自己窝进书案后的圈椅里,连动弹的欲望都没有。
一只手肘斜靠在书案上,支撑着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侧脸背对着顾嘉这边,正巧一缕乌发垂下来完全遮挡住了她的目光。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帝上豪华奢侈的营帐,却因只有一个形单影只的人孤单的坐在书案前沉默不语,让顾嘉看得突然有些莫名的心酸,特别是从祁朔身上散发出来的孤寂气息让整座营帐显得越发空荡起来。
“哼,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去当什么皇帝啊,现在成了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的苦果了吧!”顾嘉撇了撇嘴,尽量仰着头极怕自己失态,虽然她也不知道做为一抹孤魂的自己到底还具不具备流泪的条件。
“更可恨的是你当皇帝折腾自己不打紧,连累我送了性命我才冤枉好吗?对,我应该恨你,你根本就是与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顾嘉努力的想理由来说服自己,“对啊!我就这么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就是这个家伙啊,说好的铁矿还没给呢,我一个替别人打工的连白菜钱都没拿到,还替皇帝操着高处不胜寒的富贵闲心,这是哪来的勇气啊?”
她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虽然没有任何感觉,但到底是提高了几分士气。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他!”顾嘉好久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暗暗埋怨自己行事不周,为什么临死之前就没想到这条呢?就算是她自己享受不到成为首富的乐趣了,但她也应该为几个妹妹谋划一下,多跟祁朔提些要求的。
可惜现在无能为力了。
出声提醒没有效果,提笔留言也办不到,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知道自己此时就在祁朔的营帐里,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存在。
心里琢磨着事,脚步便不受控制的移动起来,顾嘉平常有一想问题就踱步的习惯,这完全是出于本能。
出于对皇权的畏惧,其实顾嘉并没想围着祁朔转圈的,只是当她想起这样不妥的时候,人却已经绕过书案走到了祁朔的对面。
祁朔呆呆的坐在那里好半晌都没有动静,顾嘉一度以为他就这样睡着了,毕竟长途跋涉哪怕是处处享受优待的皇帝,也得一路颠簸过来。可当她站在他的对面,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没有闭眼,而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看。
顾嘉也一时好奇,不知道能吸引一国帝王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顾不得想怎么向人家提出补偿的要求了,干脆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张望。
“嘁,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不过是个旧荷包!”等到看清他手里的物什,顾嘉很是失望。那个天蓝色的荷包不仅材质不怎么样,就连针角都很粗糙。
就这样的货色,如果是出自一揽芳华的绣娘之手,估计是连工钱都别想要了。
看看上面绣的那枝梅花,花瓣儿不仅没有栩栩如生的灵动,反倒跟被狗啃过似的,连形状都很别扭……等等!sxynkj.ċöm
“梅花?”顾嘉还没有吐槽完,突然就没了声响。
如果这个荷包拿出去,十个人至少有九个猜不到那上面绣的是梅花,而她却一眼就笃定,而且还莫名的有些熟悉……
这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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