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大殿里,气氛异常凝重,桃山道人和玄一相对而坐,横在他们中间的,是躺在板床上的向善的尸体。此刻桃山道人的口中念念有词,在为自己的徒儿吟唱着往生咒。他在吟唱的同时,脸上止不住地抽动着,显得悲愤而又凄苦。对面的玄一则眼含了泪水,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几天之前正当年华的一个大活人,再归来时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尸体身上还留有自己亲兄长的刃器伤口,再结合从向真屋中所发现的那件袍服,可以确定,兄弟相残是无疑了。在这相残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世俗的纷乱不该打扰到魂灵的归放,眼下先让死人入土为安,才是最大的事情。至于那个逃走的恶人,留待以后再做处置也不为迟。
向善最终被安葬在了后山,下葬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雨,一如桃山道人和玄一的心情。
埋葬了向善,桃山道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玄一许多次从夜里醒来,月光下总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观门外,凝望着远方的夜空,夜风撩动着他的头发,吹落了一头的哀愁。
桃山道人的言语也越来越少,甚至一天里也说不上一句话。有许多次,玄一想去安慰师傅一把,但到了师傅跟前,却又不忍再激起他的哀伤,只好又折返回屋。玄一知道自己眼下所能做的,惟有更刻苦地修行,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给师傅带来一丝的慰藉。为此他天不亮便起床习武,早饭后又用心清修,傍晚时分又接着耍弄一番拳脚,就连晚上也不闲着,习文诵经直到深夜才上床入睡。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左右,一周之后的一天夜里,玄一正要去往大殿,却发现殿门紧闭,殿内燃着火烛,玄一走近了往里望去,师傅桃山道人正跪于殿下,对着三清的塑像和历代师尊的牌位说话。只听桃山道人说道:“诸仙在位,历代道尊在上,不肖徒原初师法不严,察人不明,致使孽徒生祸,同门相残,不仅坏了道规,也破了我派数百年来的名节,原初夜夜醒来,愧不敢当,于今特来向诸尊赔罪,不求宽宥,只求限我于时日,定当将那向真孽徒擒拿归山,以正门规。罪人原初,不胜愧疚,叩泣拜上。”门外的玄一听了师傅的一番话,终于忍不住推开了大殿的门,也像师傅一样跪在了大殿前,冲动地对着诸尊牌位说道:“道尊在上,徒孙玄一叩首参拜。今师兄向真戗杀同门,欺师灭祖,致使师尊含屈,门派蒙羞,玄一不才,愿替师尊排忧解难,今日在诸尊牌位之下立下誓言,只要师傅一声令下,玄一即刻下山寻访那个恶人,不论万水千山,徒儿定当将他擒拿归山,任由师傅处置,也宽慰诸尊在天之灵。”玄一的突然闯入,以及他当着历代师尊的牌位和桃山道人的面说下的这番话,打了桃山道人一个措手不及,原本想制止已经来不及。见玄一说完,桃山道人厉声说道:“徒儿,休得胡说,此事与你无关,皆是为师的过错,徒儿暂且退到一边。”但玄一生平第一次驳了桃山道人的话。只见玄一又转向桃山道人跪拜道:“师傅,并非玄一要驳了师傅的面子,实在是这几日徒儿见师傅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肯求师傅别再自我折磨,徒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听了玄一这一番话,桃山道人闭上了眼,许久之后,一滴浊泪溢出了眼角,接着桃山道人又睁开了眼,轻叹一口气后缓缓说道:“向真之恶,错在为师,是为师被蒙蔽了双眼,看不到真相所在,乃至养虎为患,筑成今日之大错。”玄一接口道:“师傅此言差矣,玄一虽入门较晚,但凡事皆看在眼里,师傅对待弟子关怀备至,蔼然可亲,言传身教之处,当受得起为人师表。但常言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那向真日常偷奸耍滑,人面兽心,是他自身修为不到,认知浅乏所致,师傅传授他外家功夫和诵经布道,已是尽了师家的本分,但内在的修为和良知却只能靠了他自己。他所做的一切,乃是他泯灭了人性所犯下的错误,自然算不到师傅的头上,师傅莫过于自责才是。”玄一这一番说词,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让桃山道人感觉到宽慰的话,因此他的心里顿时暖和畅亮了许多,对玄一投来感激的一瞥。
看着气氛缓和了许多,玄一趁机问道:“师傅,徒儿尚有一事不明。当初师傅派了向真和向善下山之时,徒儿曾经问过你一句话,师傅可还记得?”桃山道人道:“就算你不问我,我也早晚会说知于你,你当初问我之时,我说此一番出行,是对向真的考验,倘若无事也便罢了,若他做下辱没师门之事,师徒之谊,缘尽于此。原话如此,对吧?”玄一道:“正是此话,师傅。徒儿如今想知道的是师傅是如何未卜先知,担心向真会出事的?”桃山道人捋了一把胡子后缓缓说道:“向真和向善下山之前的种种征兆,让我预感到向真并不如我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他骨子里罪恶至极,那么放在王家那样的豪富之家,面对豪门的一切,不可能不内心漾动邪念,而邪念一旦生起,则身随心动,做出点什么事也便不足为奇了。”听了桃山道人的一番话,玄一心中的结终于解了开,但他同时又有了一个新的困惑,于是追问道:“如师傅所说,向真和向善的矛盾似乎是在二人归山的路上发生的,那么此时二人已经离开了王家的,按理和王家不应该再有牵连。”桃山道人接口道:“你若如此想,便大错特错了。一则那向真归山之后所说的每一句话有多少是真的,这是一个问号,若他执意隐瞒实情,将我们的思路引向他所希望的方向,也不是没有可能;二则他们二人手足相残,必有重大的隐情,归山的路上无非是爬山下坡,闹不出什么矛盾。所以为师敢断定,这所有的隐情,必在王家。”说完这番话,桃山道人压低了声音,不无悲怆地叹道:“唉,我何尝不知严师出高徒的道理,但我念向真和向善自幼孤苦,命运多舛,因此这些年一直对他兄弟二人疼爱有加,谁能想到那向真竟做出此等逆天之事,就算罪不及我,至少我也有失察之责。如今想来,愧不敢当。”桃山道人说完停顿一下,接着又道:“但你刚才在诸尊面前说下的话,为师只作没有听到。你入门最晚,那向真虽然岁不及你,但论武学的修为,你还差他一些。想我桃山一派,传承数百年来,从来是特立独行,虽然门员寥寥可数,谈不上轰轰烈烈,但上不负诸尊,下不负苍生,可谓是功大于过。如今师门突变,为师仅剩你一棵独苗,岂肯再让你冒险下山?!那向真能有今天之恶,也是为师宠溺失察的结果,当年为师从狼口下救了他和向善兄弟二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仍须由为师来了结这段孽缘。”桃山道人说完,便起身去了后殿,而玄一原本还想反驳,但一想师傅说得倒也在理,自己若再一味的坚持,倒违逆了师傅的意愿,因此只得将下山一事按下不提。不久之后桃山道人从后殿回来,手中多了一本羊皮纸包着的秘籍,桃山道人将秘籍双手奉于玄一,紧接着说道:“那向真虽强,但我门最精要的本领他还没有学到,如今时机已到,为师这里现有功法一套,也是为师独步天下的绝技,你若习得此技,往后师门的传承就全靠了你一人,倘若以后出山行走世间,普天之下,鲜有敌手。”玄一见师傅奉过来的秘籍,连忙双手接过,正要翻看,桃山道人却伸手拦住道:“此书虽可助你增添功力,但此时还不是看它的时候。从明日晨起,你再行开始吧,有些疑难之处我已做了注解,你日后须细心揣摩领悟,假以时日,你若能领会贯通,则自然能体会到它的精妙。”
听了师傅所说,玄一郑重地将书收入了怀中,然后又对师傅施了一礼。于是桃山道人接着又道:“那向真此番离山,必然为患人间,为师更不能坐视不管,因此,我明早便下山去寻他,多则半年,少则三两个月,无论寻到寻不到,我必然回来。你要替为师守好了门户,看好了观院。”玄一忙作揖道:“谨遵师命。”
次日一早,玄一起床去向师傅请安,却见师傅的床榻整齐干净,而贴身的几件衣物和日常挂放于墙上的一个包袱均已不见,他跑出观院往山下望去,山脚下的江豚和舟船均已无影无踪。原来桃山道人半夜便起身下了山,乘了舟船和江豚一道往国中远去了。
玄一心下一阵怅然,此时晨起的一道霞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已到了练功的时间,于是他关了院门,回屋坐于桌前,打开昨日夜里师傅交给他的那本包着羊皮纸的秘籍,在秘籍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原神诣要。翻开秘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行蝇头小楷,原文如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乾坤寂辽,众生渺渺;日月迭交,四时中皓;万物之本,归于法道;道象无界,原神代表。
这几行字,颇为艰深晦涩,玄一一时明白不了全部,好在师傅在下面有注释,因此又往后一页页翻将开去,这原神诣要,讲的都是最基本的功法和心得,初看不以为然,但一旦深入进去,便越来越觉得它的精妙和高深。因此玄一越看越感觉妙不可言,不觉时已过午。
此后玄一便每日里研习这原神诣要,并依照里面的描述习练一番,一段时日之后,竟似已进入通幽之境。过去达不到的地方如今都能轻松越过,过去练不会的技法如今三两次之后便已熟练掌握。这才明白这原神诣要讲究的便是提升人的内在功力和基础根基,只有根基够稳够壮,在此基础上的一切功法才能更好更强地发挥。这就如同一棵参天的大树,枝叶之所以生长得高大茂密,主要还在于它的根基扎得既深又稳。只有这样,才能给树体带来源源不断的养分。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的时日里,玄一更是一头扎进了这本原神诣要里面。他本就聪慧,领悟力强,再加上他的刻苦勤奋。因此,不到三个月的工夫,玄一的功力较以往已至少提升了四、五成。
修行之余,每日黄昏时分玄一总要走出山门望一会儿山脚下。师傅下山已久,却没有丝毫的消息,这是他练功之余最为牵挂的事情。但山脚下的大河上船迹全无,倒不由得不让人担心起来。
此时已至初冬,天气一天天寒将起来。这一日玄一又在观内练功,突然山门却“咚咚咚”地响了起来。玄一以为师傅回来了,心中喜跃,忙跑去开了山门,但来人却并不是师傅,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那老者蒜头鼻,尖嘴猴腮,眼神却锐利。满头杂乱的银发,大冷天就穿了一件破烂的单身,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着骚臭,拄一根枣木棍,棍上挂着一个酒葫芦。红桃山虽不太高,但山道崎岖,想上山并不容易,因此一年四季鲜有人来,何况是这样一位老者,又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玄一正疑惑时,老者却说话了,大概刚喝过了酒,老者一开口便是满嘴酒气,只听老者说道:“高高山上一道观,老朽特来门前看,天寒身冷来蹭饭,鸡鸭鱼肉摆上宴。”老者边说还边挥舞着手,好似亢奋的样子。玄一见老者衣衫单簿,浑身发抖却又全然不觉得冷,依然嘻嘻哈哈的样子,神情似有错乱,心下怜悯,不忍驱赶,于是将老者迎入了观中。
观中闲置的房间不少,玄一领老者进了一座偏房,给他生了一堆炭火,让老者驱寒,有了炭火,那老者便坐于火旁,一边烤着火一边眯了起来,玄一怕他受寒,又给他拿来一件旧的袍服,披到他的身上,然后便去灶间做饭。不多时,一桌饭菜便摆上了饭桌,观里的日子清苦,因此,碟碗虽多,也只是几样自制的各色腌菜以及苞谷粥,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那一屉玄一现烤制的烧饼。
玄一将歪倒在火堆旁酣睡的老者叫醒将他扶上了餐桌,然后拱手对老者说道:“老人家,对不住,修行之人向来不食荤腥,鸡鸭鱼肉却不曾有,只有几样小菜,虽不是锦衣玉食,却能混个肚儿圆,您老人家将究着对付一下吧。”那老者擦一把嘴角的涎水,然后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似有不悦,但也没再反驳,只是埋头“呼哧呼哧”地喝起了粥,但紧接着当他一口烧饼咬下肚之后,老者突然快乐地“哼哼”了起来,只见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张大了嘴,三下五除二,一个烧饼片刻之间便进了肚,接着老者一番风卷残云,不消一刻钟的工夫,便将二十几个烧饼悉数吃下了肚,愣是一个都没给玄一留下。特别是吃最后一个烧饼的时候,一大块未嚼碎的饼子卡在老者的喉咙里,噎得老者伸直了脖子,眼睛瞪得铜铃大,鸡皮似的额头上显出了青筋,急得玄一情急之下赶紧端了稀粥给老者灌下,这才让他缓合过来。而随着喉咙里冒出的一声饱嗝,老者舒坦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嘴里回味似地品咂了几下,这才趿了破鞋,晃悠悠地下了饭桌,却也是直奔偏房的床榻,床上是玄一早为他准备好的一床暖和的被褥,老者倒头便睡,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玄一都已经晨练完毕,老者这才揉着惺忪的眼睛出了屋。
连续三天,老者每天都在道观里睡了吃,吃了睡,顿顿都点名要吃玄一烤制的烧饼,对此玄一也有求必应。只是这老者行为怪异,自那天敲门进观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而且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稍不注意他便消失不见,再一转头,他可能又在人的身后,而且还时不时莫名其妙地掩嘴偷笑,也不知道他到底乐个啥。
第四天早起,玄一又在院中练功,今日练的是轻功,因此玄一吭哧吭哧地在院中的砖台处跳上跳下,或许是叫喊的声音吵醒了老者,只见他早早地走出了屋子,先是站在门口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看到在院中跳跃的玄一,然后开口说了话:“哎,那个谁,大早上哼哼唧唧,成何体统!”玄一见老者几天以来终于开口说了活,于是赶紧结束了晨练,边擦汗边小跑到老者跟前说道:“老人家,搅扰了您的清梦,玄一在这里向你赔罪了!还不曾问老人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老者从鼻子里抠出一块鼻屎弹掉后仰头说道:“小老儿河清老叟,家住北地云虚村。你方才练的是什么功夫,蛤蟆蹦?”玄一听老者的地名似曾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只好苦笑道:“微末小技,让老人家见笑了,玄一天资愚纯,入行较晚,以至学有耽误,因此趁了早起,粗浅练个一二,刚才所练,轻功是也。”听了玄一所言,老者改口道:“你这小道倒是谦虚得紧,也罢,小老儿歇了三天了,这三天吃得美,睡得香,今日也正好舒展一下筋骨。”老者说完,便走到玄一刚才练功的砖台,那砖台一人高,由于常年练功,台基下面被踩出了一个深坑。那老者来到砖台下面,提肩扎步,纵身一跃便轻松跳上了砖台。玄一不禁吃了一惊,自己每次跳跃,都须提足了真气,做足了架势才能办到,而老者已年过古稀,稍微一个运势便轻松跃了上去,玄一再回想起老者刚才报的名号,突然心有所悟,紧步赶上前,对着老者拱手道:“老人家莫不是玉虚山的河清散人?”那老者哈哈大笑一声,然后从砖台跳下来道:“你小子还不算愚笨,正是小老儿我。”玄一连忙进前一步道:“常听家师说起北地的玉虚山上有一位河清散人,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嫉恶如仇,为人专爱打抱不平,为天下人所仰视。今日得以一睹散人真容,三生有幸。”河清散人皱一下眉道:“你这娃儿哪都好,就是这一身文绉绉的气息,让人头皮发麻。”玄一红脸轻声道:“我本东地一书生,得考不中,幸遇恩师,这才上山为道。”河清散人捋一把稀疏的胡子道:“这便是了,倒也无错,如此也罢。我与你师傅素来交好,他有时下山也会去寻我小叙几日,此次原本是来寻访老友,但既然你师傅不在,我便多逗留了几日,也有意试探下老友的徒弟。这几日我故意装得傲慢无礼,疯疯癫癫,但你并未曾嫌弃过我,反而处处以礼相待,好饭伺候。而且你日日刻苦练功,清修之志,未曾动摇。你师傅得你这样的徒弟,也是他的造化。也罢,我既然吃了你三天的饭,自然也不能白吃,我见你刚才所练的轻功,虽然功底深厚,但却少了凌空之势,显得有些勉为其难。我送你一套吞吐运气的功法,壹趣妏敩
你先习练个几日,或不再有迟滞拖坠之感。另外,我这里有一套卸甲术的秘籍,如今也一并送于了你。这卸甲术虽不能卸敌,但关键时刻,却有大用。”谁知玄一听了河清散人所言,慌忙拱手道:“老人家,不是玄一不知好歹,实在是玄一既然奉了师傅他老人家一人为师,常言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我岂能再从你这里学些技法,如此则置师傅于何地,还望老人家快快收回。”玄一这么说完,河清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呆子,小老儿教你的只是一套简单的技法,远谈不上师授技艺,此外,非是小老儿刻意讨好于你,当年你师傅寻我叙旧之时,也曾教了我的徒儿一套技法,因此我如今只是回赠于他罢了。你若再推,置小老儿于何地?!”玄一听了河清散人的话之后,这才沉默应下。于是河清散人当下将那一套技法从头到尾耍弄了一遍,见玄一心中记下,河清散人从袖中将那一套卸甲术掏了出来送与了玄一,并说道:“小老儿如今便启程下山了,他日老友归来,还望在你师傅那里告知个一二,就说小老儿在玉虚山等候老友。”说罢,河清散人便要离去,玄一紧忙道一声:“老人家暂且留步!”说完一溜烟跑至灶间,将头日晚上煨火烤制的烧饼悉数卷成一个大包拿了出来交到河清散人的手上,河清散人见到这一包烧饼,喜不自胜,道一声:“此饼甚是受用!”说完转过头哈哈大笑着走出山门,大踏步往山下赶去。
此后一个多月,玄一每日里依照河清散人传授的功法苦练轻功,果然大有长进,过去对着砖头跳上跳下,不多时便吃力不已,双腿如同灌了铅,如今一人多高的墙头一个攀附便已轻松飞跃其上,而且跑步上山如履平地。
白天苦练一天,晚上玄一也不闲着。挑灯上床又接着研习河清散人的那一本卸甲术。这卸甲术与其说是一本武术秘籍,倒不如说是一本研究人的关节走向的医书。全书将人体关节经络讲了个遍,然后便是讲述如何将这些关节从原位置卸下,当然此处的卸不是直接砍掉或者拿掉,只是把关节错位,骨头挪移,
从而将身体压缩到极致,如此,则可入常人不可入之处,又可造常人不可造之形,利隐匿,易蒙蔽,可说是一门奇术。而且还有一点,让关节错位,而且还不能伤及身体,这才是本书着重讲述的地方,否则这门奇术便失去了意义。
玄一原本就医术精湛,对人体的关节经络本就熟悉,因此卸甲术在他眼中并不难懂,不消几个晚上,已看了个七七八八,不仅如此,通过卸甲术中的讲述,反而让玄一弄懂了过去对医学有些疑惑的地方。这才明白,天之道,万变不离其踪,一通百通,心中的一些认知反而更精进了一层。
再加上有原神诣要的加持,基础功夫愈加的厚实稳扎,练什么都突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如今练一天功夫顶得上过去苦练十天,简直是突飞猛进,因此,这几个月下来,玄一的功夫较过去已不知高出了多少。
玄一在山上勤学苦练的同时,作为师傅的桃山道人则游走于乌凉国的大河山川,市井荒郊,不罢不休地寻找着逆徒向真的踪影。
自几个月前下了山,江豚驮载他到了城中,桃山道人首先去了王家探明情况。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家必然是首当其冲的选择。
桃山道人先是乔装打扮成了一个算命先生,然后围着王家及附近的民居转悠,通过几名前来卜卦的人口中,再加上他故意东拉西扯的问诘,桃山道人大概了解到了以下两个情况:
一是王百石的葬礼过后,他的一名小妾连夜和王家为了祭奠王老太爷而请的戏班的班主双双私奔了;
二是两名道士和戏班班主恰好住在同一座偏院,只是一个厢房在前,一个厢房在后。
这两个重要的信息让桃山道人意识到这其中的隐情可能并不像附近民众所传的那样充满了男女私情的火辣奔放,抑或是深宅大院的风流逸事经过附近民众的发酵变形再传递之后的谈资。天下并无太多的巧合之事,望着王家的朱门高墙,桃山道人的心中有了主意。
夤夜,桃山道人一身黑衣潜入了王家。
偏院的夜晚漆黑一片,何况这处院子平时并不住人。已是夏末,墙角的虫艺儿“嘶嘶”地鸣叫,没有风,院子里有些闷热。桃山道人轻轻推开了前院的屋子,这里曾经是向真和向善来到王家作道场之时歇住的地方。他点上了火折放眼往屋中望去,屋中的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几幅书画,他在屋中转了一圈,见并无异常,便退出了屋子。他又走向后院,说也奇怪,站在后院那间厢房的门口,望着黑暗中紧闭的屋门,一丝异样的感觉却毫无来由地袭上了心头。桃山道人轻轻推开了屋门,随着“吱呀”的一声门响,一丝怪异的味儿瞬间从屋中流出,并被他精准地嗅到。这味儿很轻,轻到几乎可以察觉不到。要不是桃山道人向来清修,极少接触人间的烟火之气,只怕这味儿会从他的鼻子底下漏掉。
桃山道人瞬间意识到,这是一丝极淡的尸腐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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