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天气,偏偏空调又坏了。
姚木兰在房间里午睡,迷迷糊糊口干舌燥的醒来,发现后背全被汗水洇湿了。她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一把圆扇,摇着扇子走出卧室,看到保姆琴姐坐在餐厅摘青菜。
“阿姨,修空调的人来了吗?”
琴姐道:“我刚打过电话催促,他们很快就来了。瞧你这一头汗,快过来我给你扇扇。”
姚木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趴在桌上捏起一根翠绿的菠菜把玩。
琴姐拿着自己用的大折扇给她扇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烧退了,明天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了。”
姚木兰:“我想亮亮了,待会儿我们去宠物医院看看亮亮吧。”
琴姐:“行,你晚上想吃什么?”
姚木兰:“不开火了,我们去吃火锅?”
琴姐:“听你的,我把衣服洗完咱们就出门。”
洗衣房里洗衣机响了一声,琴姐去取衣服,抱着烘干的衣物走出来又逐一搭在阳台晾衣架上。她晾好衣服,拿着一件肉粉色吊带背心回到餐厅,问道:“木兰,这是你的衣服吗?我怎么没见你穿过。”
这件背心质地粗糙,而且下摆脱丝严重,明显是廉价的地摊货。而这种衣服不会出现在姚木兰的衣柜中,更不可能是姚紫晨的。琴姐又道:“不像是你的,也不像是太太的,这是谁的衣服?”
姚木兰脸色微变,一把抢过那件背心扔进垃圾桶:“是之前的保姆留下的,可能忘记带走了。”
琴姐不疑有他,又把客厅的沙发靠巾扯下来拿去清洗。
姚木兰一个人坐在餐厅,看着垃圾桶里那件堆叠的背心,那颜色和形状像一块烂肉......她越看越不安,把背心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穿着拖鞋匆匆出门。
走出单元楼,她在烈日下沿着甬道往前走,一直走到a座旁的儿童广场,在半人高的灌木丛找到垃圾桶,将那件衣服扔进垃圾桶。扔完了又后悔,因为她扔进的是可回收垃圾,然而她不愿这件衣服再被回收利用重现人间,所以她蹲下去去拣那件衣服,想把它扔到不可回收垃圾桶中。
还没找到衣服,她听到有人走进广场,透过灌木丛枝叶空隙,可以看到那是一个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儿。她见过那女孩儿,但不认得,只看见过一个老人引着她来此处玩秋千。此时那女孩儿也是来玩秋千的,只是身旁无人跟着,她自己费力地爬上秋千,手中拿着一根从地上拣的木棍,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竟会撑着木棍摇晃秋千。
灌木丛像是一个绿色的窗户,女孩儿粉色的裙子在绿影婆娑的窗口中摇晃、飘荡、像一朵飘零的小花......姚木兰不知不觉看了好一会儿,逐渐蹲的腿麻了,正想要站起来,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她透过空隙往外看,还没看到人影,天空突然响起雷声,随即泄下倾盆大雨。
好奇怪,方才还晴空万里,为何顷刻之间乌云密布下起大雨?而且那雨声沉闷,像是被拦在室外敲在了玻璃上。她定睛细瞧,阴霾的天空不见了,眼前是屋顶垂下的璀璨的水晶灯——原来她在做梦,但窗外的确在下雨,雨声嘈杂沉闷,敲得窗户乒乓直响。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一看桌上的小立钟,现在是下午五点多,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早早便暗了。她看着雨发了会儿怔,心中涌起难言的不安,于是抓起桌上的手机拨出文博的号码,却被告知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门外隐约有说话声,貌似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姚木兰披了件外套走出卧室,发现保姆琴姐正在客厅和韩飞鹭说话。两人听到开门声,都看了过去,韩飞鹭笑道:“把你吵醒了?”
姚木兰慢慢走过去,问:“你来干什么?”
韩飞鹭答非所问:“你妈妈正在回来的路上。”
姚木兰:“又有什么事?”
韩飞鹭看了看窗外的雨幕,目光瞬间变得沉遂:“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
琴姐找出一把蓝色的雨伞,伞很大,可以把韩飞鹭和姚木兰全都遮蔽住。韩飞鹭撑着伞,姚木兰走在他身边,两个人慢悠悠地沿着甬道往前走。姚木兰把外套衣襟拢紧,抱着胳膊,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小广场,被动地跟随韩飞鹭的脚步走进广场,然后站在广场边的长椅前。
椅子上积了雨水,韩飞鹭先用袖子把水抹掉,然后用纸巾将水渍擦拭干净,才道:“坐。”
姚木兰在他擦干雨水的地方坐下,韩飞鹭坐在她旁边,把雨伞朝她倾斜,自己左边肩膀露出大半。她抱着胳膊低头看着地砖凹面聚起的小小的水洼,但余光一定盯着韩飞鹭。韩飞鹭一手撑伞,一手在外套胸前里摸东西,她以为他想掏出烟盒,他却掏出来一盒片装的口香糖,自己撕开两片塞进嘴里,还把口香糖递给她,问:“要不要?”
姚木兰摇摇头。
韩飞鹭把口香糖揣回口袋,隔着密密层层的雨帘看着广场中央的秋千:“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
姚木兰低头盯着地面的水洼,全神戒备。
韩飞鹭:“文博的事,你知道多少?”
姚木兰:“......你指什么?”
韩飞鹭:“他和文在州的事,你知情吗?”
地面泛起一只只透明的水泡,转眼间又被雨珠击的粉碎,像一只只破碎的气球。陡然之间,姚木兰心中悲凉:“你都知道了吗?”
韩飞鹭苦笑一声:“两个小时前,我们找到了翁熙的尸体。”
姚木兰没有做声,双肩往下沉了沉,像是很沮丧。
韩飞鹭:“李菲菲不是文在州的女朋友,翁熙才是。28号晚上9点钟,李菲菲去翁熙家的旧货店买怀表,然后走进丽景花园烂尾楼,再也没能出来。搭乘出租车去文在州家中的人是翁熙,但是几个小时后,她的尸体被文在州抛在烂尾楼。我猜这些事你全都知情,翁熙的事是文博告诉你的,而李菲菲的死是你亲眼所见。”
他转过头,看着姚木兰被长发遮盖的侧脸,道:“一直以来,我忽略了一件事:28号晚上10点钟,你为什么会去丽景花园烂尾楼?”
姚木兰一直以来都是冷静且睿智的,而在这飘茫的雨中,她头一次露出了茫然无助的神情:“我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
韩飞鹭心有预感:“谁?”
姚木兰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是谁,她只说是佟月的朋友。”
韩飞鹭:“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姚木兰:“她说我不应该帮助一个恶人,她还想和我谈谈,约我在丽景花园见面。”
韩飞鹭:“但是她没有露面,你见到的人不是她,对吗?”
姚木兰浑身颤了颤,心有余悸:“她是故意的,她知道石海城会杀死李菲菲,她故意让我看到,想让我也死在石海城手中。”
韩飞鹭心中逐渐明晰:“她在报复你和石海城?”
姚木兰点头,但她把头垂得很低,看起来像是栽了一下:“我想是的。”
韩飞鹭望向前方,那架被雨打风吹的秋千微微晃动着,仿佛上面坐了一个轻盈的灵魂,道:“她是为了石薇在报复你和石海城。”
姚木兰抬起头,透过重重雨幕,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粉裙的小女孩儿在绿影婆娑中轻轻摇晃......
韩飞鹭又道:“你说谎了,5月2号那天,你看到的真相不是石薇意外从秋千上跌落。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雨滴被风吹得倾斜,一两缕绵软冰冷的雨丝扑在姚木兰脸上,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网给网住了。她紧紧抱着胳膊,悠长地打了个寒颤,道:“是石海城把石薇从秋千上推了下去。”
穿粉色裙子的女孩儿被秋千高高送了起来,一双小脚踢到了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那是她的父亲。她害怕了,抽泣着说‘爸爸我要回家,我不会把你和阿姨的事告诉妈妈’,但是石海城默然不语,在她再度被风送到自己面前时用力将她往后推去——女孩儿从秋千上摔落,后脑勺着地,很快没了气息。
从姚木兰口中得到迟来的真相,韩飞鹭好一阵无言,他无法想象世上真有食子的恶虎。石海城为什么会杀石薇?难道仅仅是因为石薇看到了他和乔琪苟且,担心石薇把这件事告诉佟月?为了佟月不和自己离婚,为了占有佟月的财产,他竟能不惜杀死女儿?
这简直不可思议,但是人心似地狱,恶无止境,又有什么事是不可思议的呢?怪只怪佟月遇人不淑,怨只怨世间妖魔太多。
韩飞鹭:“你为什么隐瞒这件事?”
姚木兰笑了一声,像是在嘲弄谁:“在今天之前,如果我告诉你,石海城杀死了自己的女儿,你会相信吗?你不会,因为我拿不出证据,就算我是目击证人,你们警方也会首先调查我的嫌疑,因为我性格古怪孤僻,从不与人交好,是你们眼中的怪人。石海城如若再反咬我一口,说我贼喊捉贼,你们会相信谁?一个古怪阴沉的女孩,还是一个人人眼中的好父亲?”
韩飞鹭无言以对,因为姚木兰说的没错。
姚木兰:“石海城说警方不会相信我,如果我去告发他,他就掉过头栽赃我。反正案发时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和他各执一词,他比我胜算更大。”
韩飞鹭:“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姚木兰:“我谁都没有告诉,我答应了石海城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那晚他杀了李菲菲,所以我们相安无事。”她嘴角嘲弄笑意更深,是在笑自己,“我还帮他找了文在州当替罪羊,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韩飞鹭:“你嫁祸文在州,是为了帮助文博?”
姚木兰:“对,他很可怜。我没有爸爸,他没有妈妈,但是我比他幸运,我可以离开我的妈妈,因为我不爱她,可他难以脱身。所以我想帮他,帮他离开文在州。”她轻叹一声气,“有些时候,爱比恨更可怕。”
韩飞鹭:“今天为什么告诉我真相?”
姚木兰站起身,走进雨中,水中瞬间把她淋湿,她在雨中长舒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其实我不怕石海城对我的威胁,若不是我需要李菲菲的尸体作为你们抓捕文在州的罪证,我早就揭发了他。但是现在我不在乎了,你们找到了翁熙,查出了真相,我继续隐瞒下去只有石海城一个受益者。我很讨厌他,讨厌得要命。”
韩飞鹭看着她湿透的背影,心中滋味难言。他不知道姚木兰到底是善良的,还是自私的,亦或是过度冷漠。除了文博,她谁都不在乎,她的性格的确扭曲又偏执,对待犯罪和罪犯即能冷眼旁观又能加以利用,这份‘天赋’实在少见。每个人的性格养成都与自身的经历息息相关,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m.sxynkj.ċöm
兜里的手机响了,是顾海打来的。顾海语气焦急:“韩队,我查到石海城在两个小时前驾车出城了。”
韩飞鹭:“他想逃?”
顾海:“应该不是,我们目前为止还没有走露风声。但是——”
韩飞鹭皱眉:“但是什么?”
顾海:“周颂在他车上。”
轰隆一声,天空响起雷声,雨水瓢泼浇下,砸的大地为之颤动。
韩飞鹭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这场大雨来势汹汹,一时片刻难以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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