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岚走在宫墙内，想象许多年前自己的外祖走这条路上朝，自己的母亲走这条路参加宴会。sxynkj.ċöm
那时霍家如日中天，无上荣光，天下读书人之首。
谢岚压住思绪，再等等，等她还霍家一个清白。
隔着锥帽，季迟意看不见谢岚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突然低落。
“怎么了？紧张？不用紧张，有我在。”
知道季迟意看不见，谢岚却还是笑了笑，“没有很紧张。”
季迟意便也不再多问，谢岚有自己的故事，不愿为人知晓，他选择尊重，等到她愿意主动开口的一天。
谢岚压着心事一路上不想说话，季迟意搭了几次话便也不再多话。
一路到了御书房，季迟意熟门熟路的越过门口的内务总管进到大殿，谢岚却在门口停下。
季迟意可以随便，可她不行。
无诏不得入内。
不知季迟意在里面说了什么，再出来叫谢岚进去时特意嘱咐一句：“他要是说什么胡话你不用理他。”
谢岚只把这话当做废话。
他季迟意从小和皇上一起长大，说些什么皇上不会在意，但要是谢岚把这些话当真……
别说跟皇上谋求合作，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谢岚进去，刚要行礼就听头顶上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把你的斗笠摘了吧。”
谢岚一顿，依言将锥帽摘下，然后将被打断的礼行完。
“民女谢岚，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坐吧。”
“谢吾皇隆恩。”
谢岚规规矩矩地走到一边坐下。
“今日民女……”谢岚刚开口就被打断。
“你跟阿意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你是哪家的贵女？可有婚配？你看阿意怎样？他看起来玩世不恭一些，实际上还是挺……挺靠谱的。”
谢岚卡壳，也没人说过皇上还有给人拉媒保纤的爱好呀？
见谢岚愣住，皇上继续说道：“也是，你们姑娘家总是害羞的，不如你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我去找你爹娘。”
谢岚：……
虽然自己没有婚约，但皇上就没想过要是他亲自说媒了满朝文武谁能不应？
有婚约也得没有吧？
以势压人，这是以势压人吧？
“你放心好了，朕是讲道理的人，你要是不愿意朕也不会强求。”
谢岚勉强笑笑，“皇上，不如我们先谈正事？”
“哎呀，我知道，”皇上一摆手，“不就是为霍文首平反？这些年左相不就在查，朕何时阻止过？答应你就是。现在你们的婚姻大事才是正事。”
“朕只是给你个自己选夫婿的机会，阿意长相在整个京城的少年郎中都数一数二，我看你们二人看起来极为相配。”sxynkj.ċöm
谢岚呼吸一口气，这皇上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民女婚事自有父母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女不敢违背。”
皇上很豪气地一摆手：“你娘听你爹的，你爹听我的，你只管点头，剩下的事朕自会成全你们。”
季迟意捂了捂眼。
这人真傻装傻啊。
婉拒，婉拒听不出来吗！
“行了，小爷的婚事轮不到你插手，先把你后院的一群女人管好吧。”季迟意从手边的碟子里拿起一块点心，上前几步塞进皇上的嘴里，又端着碟子蹭到谢岚身边。
“他发癫呢，你不用理他，既然他答应了查霍家的事你就放宽心，这人看着不靠谱，但答应的事还是能做到的。”
谢岚报以微笑，“多谢世子引荐，谢岚另有一事要问皇上，可否请世子暂避？”
季迟意：……？？？
用完就丢？
他还得回避？
皇上幸灾乐祸地看一眼季迟意，朕不要面子的替你保媒你还当着朕的面说朕？
活该！
季迟意黑着脸走出去，皇上正了神色，久居高位的气势便流露出来。
“除了霍家，你还有何事？”
谢岚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中间跪下。
“方才世子在，罪臣之女不愿将世子牵扯进这事，罪女家母霍风华，家父谢无疾。”
皇上变了脸色。
谢无疾，霍风华。
当年上都城内响当当的人物，即便他已经不记得两人，但是即便是二人消失在上都城之后五六年，他们还是生活在众人的谈论中。
可这都不至于让皇上变脸色，最主要的是，这两人都是敏感人物，谢岚一下子牵扯进二人事中，她……虽然难听，但不得不说。
谢岚就是个行走的事儿逼。
也亏得她有点良心，不把季迟意牵扯进来，从这点看她好歹人品过得去。
季迟意看上了这么个人，也不知该说他有眼光还是瞎了眼。
谢岚看着皇上变了脸色，索性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皇上的眼睛。
“谢无疾若是叛国，谢家满门抄斩都不为过，罪女想问一句，当年之事有何隐情？”
皇上盯着谢岚的眼睛久久不语。
“罪女只求个答案，谢无疾也许永远回不来，但真相总要有人知道。”
谢岚的眼中是罕见的毫不掩饰的执着，像是已经被烈火烧过无数回的巨木，虽经历过千万种磨难，却仍然在一片荒芜中迸发出生命力。
这样的眼神并不常见，却与当年的季迟意重合。
风雪，寒冷，瘦弱的少年像是立在一片白色中的长矛，一端深深嵌入土中，沉默的，不语的，却处处透着锐利，看人的时候眼中一片深寂，眸底却有光。
“我要活下去，”他说，“我要活着，活给他们看，我比谁都恣意妄为，我比谁都胆大任性，同样，我也比谁都不听话，气死他们。”
不同的人，却是同样的坚韧与执着，为着自己的目标一往无前，难怪季迟意会喜欢上她。
皇上思绪逐渐飘远，半天回过神来。
“你父亲，”皇上缓缓开口，“你父亲没有叛国，是父皇安排的。”
谢岚悲哀地笑笑，谢无疾没有叛国，却被扣上罪人的帽子十五年。
先皇使的一手好计谋，一颗深深的钉子插在敌国十五年，也许在某场关键的战争中就是一张王牌。
可是因此，谢岚没有父亲。
她被叫做野孩子，是众人口中的下贱胚子的下贱女儿。
她的父亲，为了国家，十五年间没回过家，不知道妻子已经故去，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不知道，有人欺负了自己的孩子，是孩子从挨打到还手，自己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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