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景今日不太舒服,早早服药之后就歇下,下人们不敢离开,在门口守着,不想过了一会儿,封常景就说他们太吵,让他们走远一点。结果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听到屋内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等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封常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封常棣赶到封常景院子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屋内地上有一滩暗红的血迹。
封常棣抓住封常景的手腕号了下脉,眼中浮现出一丝异样,他转头看向屋内,立刻问道:“大哥,锦兮是不是来过!”
“没有……”封常景避开封常棣的眼,气若游丝,“你不要胡言乱语,锦兮她怎么会来呢?”
“你屋子里的碗都是从景泰镇运来的青花瓷,白底青花,胎白透明,而地上的碎片……”封常棣指着地上的碎片问道,“却只是寻常百姓用的小药坛子。”
“常棣,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这个那个恶毒的女人!”闻讯赶来的封元盛生气地说道,“还不想想怎么治常景!那个恶毒的女人拿走了九死还魂草,常景他……唉……”
自从痊愈后,封元盛和封元齐也倒向了封家两兄弟这边。
毕竟,如果封常棣出手相救,他们可能就死在封廉忌的手中了。
“大哥,你跟我说实话。”封常棣根本没有理会封元盛,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封常景却别转过脸:“没有,锦兮无缘无故来我的房间做什么?”
“喂药。”封常棣看着地上的黑血,“她是不是逼着你喝下了药?”
“常棣,我是被蒙面人逼迫着喝了药,但……那也不是弟妹啊,如果是她,我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喝的是什么药?”封常棣的目光颤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吐了这么多血,肯定是毒药!这个恶毒的女人,是还嫌常景命长吗?非要死在她面前,他才高兴!”王明琴也跟来了,一听封常棣的话,立刻猜测道。m.sxynkj.ċöm
一旁的封元齐道:“我怀疑,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放下仇恨,你想想,咱们家害的她家破人亡,秀雪害死了她父母,封廉忌又害死了她姑姑,这个仇,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闭嘴!”封常棣的一声怒喝令屋内安静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封常景,忍住心中的悲痛:“大哥,你喝的不是毒药,是解药,碧寒枝的解药。”
封常景一震。
“你的脉象虽然虚弱,但毒性已经根除,地上那一摊血,应当就是你身上所有的毒。这药方,只有锦兮会配,这九死还魂草,也只在锦兮身上。”封常棣抓住封常景的手臂,“大哥,你告诉我,来的人,是不是锦兮?”
封常景震惊之余,终于说了实话。
方才他身体不舒服,刚刚躺下,贺锦兮就出现在他的房间,请他让下人走远一些,自己有话要说。
封常景眼见着弟弟为情所困,也有意劝说贺锦兮,便照做。
然而他还没开口,贺锦兮却先一步说明来意。
她自己配不出碧寒枝的药方,想找封常棣讨要,但是如果他活着,封常棣肯定不会告诉她药方,就算说了,她往后也难做人。所以她问封常景,既然都是要死,能不能早点死,成全她,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封常景没想到贺锦兮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稍一思索便同意了。壹趣妏敩
他知道自家弟弟是什么样的人,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已经伤到了骨子里,长此以往,只怕身体撑不住。如果贺锦兮愿意回到封常棣的身边,他也愿意成全。
反正他自从中毒之后,就在为自己数日子,能多活一日是一日,要是他的死能让自家弟弟幸福,他也愿意。
更何况,封家欠了她两条命,用自己先抵一条,也是应当的。
他喝下药之后,贺锦兮就满意离开,药性开始发作,他疼痛难忍,不小心打翻了药坛子,这才招来了下人。
封常景之前一直不说,是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不想在死前给他们夫妻的心中留下芥蒂,万万没想到,自己喝下的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封常景愧疚万分:“常棣,大哥对不起你……”
封常棣已经起身,如旋风般消失,只留下一句话:“我去找她!”
……
贺锦兮并没有走远,刚刚越过城墙,就被封常棣抓住。
这一次,她没有逃,只是忍不住发出感慨:“毒性发作之后,我的功力都被吸走了,竟然还能被你追上。”
封常棣握着她的肩膀,眼眶通红:“都怪我,怪我自以为是,以为你刚刚失去父亲,正是愤怒之时,想着让你扎几刀,消消气,怪我没发现你的想法,怪我让你自己一个人回临渊门,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将九死还魂草给你,我就应该照着你的法子让你喝了药……”
“你怎么知道我扎那几下只是生气?”贺锦兮没有挣脱,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生硬的转移话锋的方式让封常棣的心头愈加悲痛,他喘着气:“你下手看着狠辣,却是刀刀错过要害,说起来不过是皮肉之伤,我是司命,焉能不知。”
“唉,那我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贺锦兮说完,自己笑了起来,“封常棣,其实我并不怪你选我,是因为我和大哥中了同一中毒,也不怪你让我试药。”
封常棣的泪水却无声无息落下。
他知道了。
她不怪他,却装作怪他。
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装作与他“决裂”,然后顺理成章的让大哥吃了解药。
这样,他就不用抉择,不用备受内心的煎熬。
可是……
她怎知,就算不用面对抉择,他又怎会不痛呢?
“封常棣,你哭什么!”贺锦兮抬手抚着他的脸,擦掉他的泪,“我还没死你就哭,多不吉利啊!来,先笑一个。”
封常棣张了张唇,痛苦的悲泣自喉咙溢出。
“这世间又不止一株九死还魂草,了不得,我们踏遍山河,去找一找?”贺锦兮拍了拍他的脸,“正好,我还能和你一块儿去,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救自己的命。”
这是封常棣从前的决定,但是方才捂住贺锦兮手腕的那一刻,他却发现,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贺锦兮看着他愈加嫣红的眼眶,便明白了什么,她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就算我熬不到那会儿,也没有关系,反正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的。封常棣,你不要再哭了,你应该让我在剩下的日子过得开心一点。”
“好,我一定会让你每一天都开心。”封常棣抬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的身体比从前更加灼热,仿佛下一刻就会融化,她的呼吸,她的回应,都像是缥缈不定的雾,日光一照,便会消散。
可他不想让她消散,他想让她长长久久地留在她的身边,听她笑,听她说话,听她娇嗔着责怪他,狡黠地巴结他。
贺锦兮贴着他的胸口,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红了眼眶,强撑着轻松的声音道:“那你说说,要怎么让我开心?”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跟在你身边,我们离开南阳到处走走,去看看天下的美景,去找药。”
“是个好主意。”贺锦兮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做。”
“你说,我想尽办法,也会办到。”
贺锦兮笑了一下:“我想办一个医会,将天下所有大夫的绝妙药方都收进来,装订成册,传遍天下,让每一个有才能的大夫都能不断提高自己的医术,让每一个病人都能及时得到救治。”
回应她的是封常棣的沉默。
贺锦兮讪讪道:“是我多强人所难了。”
“不,你说的这些,我这几日正在做。”封常棣轻声道,“我已经说服了太奶奶,把《封氏医典》公开。”
“真的吗?”贺锦兮欢喜地仰头,“那我去找阮阮说说,还有齐家……”
“齐家已经同意了。”封常棣垂眸,便见她带着泪珠的小脸弥漫着欢喜的笑意,他伸手抚平泪珠,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整个南阳城,整个天下都会同意。”
如果这是善举,希望上天可以看到,让她的生命延续地长一下,更长一些。
他向来运筹帷幄,手掌乾坤,从未信过神明,当这一刻,他却希望神明真的存在,能听到他的祈求,看到他的努力。
……
贺锦兮当夜随封常棣回到竹杖居,便开始筹备医会之事。
封常棣的劝说以及南阳侯的缘故,南阳城的大夫们在极短时间内都签署了入会的意愿书。
又因北城疫病的关系,南阳侯所辖城池的那些杏林世家也同意入会。
再有小后院众人的奔波,又为医会添加了不少盟友。
如今最难的就剩下一件。
“陛下知道我们在筹备医会,十分支持,如今已让太医院众太医都入会,还要赐一方牌匾。”竹杖居内,已经逐渐康复的封常景笑盈盈问道,“这医会叫什么?
贺锦兮想到这个事情,颇为头疼。起名这个事情,她实在是不在行。
遥想少时看了许多话本,心中创作欲澎湃,脑子浮想联翩,可是一执笔就停住了,因为她还没有想好话本里头那些才子佳人的名字。
于是她抽出时间,翻《诗经》,翻《乐府》,到最后,名字还没定下,脑子里的故事先忘光了。
可恶的是,封常棣竟然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她!
眼见封常棣看过来,她立刻捂住脑袋:“我好难受,好像是碧寒枝的毒发作了!”
封常棣脸色蓦地一变,连忙冲过来抱住她:“哪里不舒服?”
“我头晕,我胸口痛,痛得我都没力气想名字了!”贺锦兮扁了扁嘴,软绵绵地应道。
封常棣:“……”
他沉默了下,说道:“锦兮,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为什么突然要说故事?”贺锦兮不明所以。
封常棣缓缓道:“从前有个小孩,她天天上山去放羊,有一天,她觉得没事做,就朝山下喊……”
“狼来啦!狼来啦!”贺锦兮无奈得撇了撇嘴,“就算我是那放羊的小孩,你不会是山下的村民。我喊了这么多次,你哪一次没理我?”
是的,他不敢不理。
贺锦兮体内的毒已经无法用内力控制,哪怕他为她运功,毒性依旧频频发作。
他不知道哪一次发作会将她永远带走。
早已经修书向陛下求救,可皇宫中也没有九死还魂草。
早已经派人去找,但是至今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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