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当初你们走得那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马爱国咬肌鼓起,双拳紧握,眼里恨不能喷出火来,龚墨沉默片刻终还是问出了口。
马爱国张了张嘴,却没有马上说话,似在和自己作斗争,龚墨也不催他,车内便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空调的轻响。
就在这时,任务中心发来的消息,龚墨猜想应当和马家村的位置有关,便立刻将车停到了路边,看起了信息。
和他料想的一样,任务中心果真将核查之后的地理数据反馈了回来,是当年马家村的大致范围。
龚墨便仔细看了一阵,便把车开向了这个范围的最东侧。
马家村和李家村,规模都比较小,但这些信息在档案当中都有记载,尤其是当初这里发生过一场范围小却很厉害的疫病。
五六分钟以后,他们就来到了一座最靠边的大工厂的外面,当初的马家村,有一半以上的范围,应当就在这个工厂里面。
“马先生,这附近应该就是当年的马家村了,您能看出什么吗?”
龚墨看着那高高的砖墙,偏头问着在副驾驶发呆的马爱国。
马爱国听他一说,便也看了过来,入眼的都是布满尘土的红砖墙面,他哪里都看不见熟悉的痕迹。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打开车门下了车,工厂的对面是一片工地,似乎还在开发中,他一寸一寸的看着,看着那些钢筋铁块,看着那些房屋瓦舍,和他记忆中的马家村没有一点关系。
龚墨由着他看,自己却是打量着不远处的那座山头,从山脚下步行上山,快的话,大概也就一个小时,。
山不高,上面有些树已经被砍掉了,从这里还能遥遥的看见一辆停着的挖掘机。
这附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阴气,也或许已经是正午时分,灼热的阳光把所有的阴霾都驱散了。
龚墨看着那座山,依旧觉得应当就是那里没错。
“那座山,那座山就是东山。”马爱国看了很久,终于指向了龚墨看的那个山头,眼里的犹豫只维持了片刻便坚定起来,“对,就是那座山!”
“马先生现在上山还能找到马俊安埋骨所在吗?”
“能!当年还是我……我能找到。”话音一落,马爱国立刻转身拉开车门坐回了车上。
可怜他儿子刚下来抽了根烟,正好奇地打量四周,便看见老父亲又一屁股坐回了别人车,脸上全是“立刻出发”的表情,只得无奈地掐了烟又开车跟在了后面。
车开到山脚下也就用了十来分钟,此处已是公路尽头,能看见东山山脚下已经变成了一大片泥地,周围歪歪扭扭的长了些杂草。
此刻室外温度已经超过了四十度,只有山头上的树荫里,还有零星几个工人在搬木头。
从这里开始,他们的车就没办法上山了,那些泥地都是大货车压出来的,龚墨并不想把车开进去。
龚墨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老人,见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山上,眼里有恨有怨还有一丝恐惧。
“马先生,您能在这里给我指一下大致的方位吗?”
龚墨开口打破了沉默。
马爱国转头看了过来,眉头紧蹙:“你不打算上去?还是不打算带我上去?”
“我晚上才会上山,这青天白日的上去就太显眼了。”
龚墨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马爱国的话,却又把答案都告诉了他。
老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腿脚,上山下山都不容易,他儿子如果再年轻个二十岁,他就让他儿子背着他上去。
可眼下,自己老了,儿子岁数也大了,总不能让这个年轻人把他背上去吧?
他很想上山,很想把马俊安的骨头都亲手挖出来,然后砸个粉碎,把他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他母亲死后,他父亲性情大变,他们一家子离开马家村以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颠沛流离的日子。
他都记着,这一切都是马俊安造成的。
但是他父亲说,这辈子,他们都不要回马家村,更不要去看马俊安的埋骨地。m.sxynkj.ċöm
“在山后面,大概就是半山腰的位置,往右走,走到山的那一头去,那里有一口井。”
马爱国抬起自己干瘦的手指,指着山头的一个位置。
“马俊安就在那里,一半在井里,一半在井外。”
听到这里,龚墨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他早就猜到了当年的事情,马爱国一定有事情隐瞒,很可能是关系到马俊安入土的事儿。
龚墨也没问为什么,只点头答应了一声。
马爱国静静的盯着那座山头,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沉,终于转过来看向了龚墨。sxynkj.ċöm
“我爹……我爹当年把马俊安的皮扒了下来。”
老人的双手紧捏成了拳,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高高冒起,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马爱国觉得后面的就没那么难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爹恨他,我们全家都恨他。我爹把他的皮扒下来做成了皮灯笼,灯笼芯是一把铁锁,灯笼骨架是用的狗骨头。”
“我爹把皮灯笼丢进了那口枯井,又往里面倒了狗血和鸡血,还搬了很多石头丢进井里。”
“他说这样就能叫马俊安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投不了胎,就算变成了恶鬼也只能永远困在井底出不来。”
马爱国慢慢地说着当年的隐秘,眼神冰凉。
“他还用木头雕了一个佛像放进去,说要马俊安永远被镇在佛祖脚下。”
龚墨听着,忍不住皱起眉。
马爱国的父亲,似乎对这些事情有所涉猎,却并不精通,更像是一个一知半解的门外汉,疯狂的想把自己知道的、理解的事情,全都汇在一起。
“他尸体的其他地方,被我父亲一把火烧了,然后把烧出来的残渣灰烬,撒在了那枯井的四周,又在上面淋上了鸡血和狗血。”
“他还去砍了一颗桃树,削成了很多桃木钉,围着枯井钉了一圈。”
“我知道父亲当时已经有些疯了,他和我娘感情很好,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马爱国忍不住叹了口气,紧握的双拳已经松开了,显得有些颓然,老态毕露。
“我爹背着我们一个人去做的这些事情,全家人都吓坏了。”
“此事如果被村里人知道,肯定容不下我们的,而且我舅舅说,我爹就是瞎弄,指不定魂没镇了,还养出个大鬼来。”
“当天晚上就逼着我们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从村里离开了。”
“后来我爹便有些疯疯癫癫。我舅舅说,这辈子都不要回马家村,最好远远的避开这里,尤其是这山头,根本看都不要来看一眼。”
龚墨忍不住摇了摇头,忍不住苦笑,果真被他舅舅说对了,马俊安的魂没有镇住,反而成了个大麻烦。
“没关系,晚上我会来这里处理的,等这边的事情了结后,我可以把结果跟马先生通报一声的。”
马爱国没有再看龚墨,而是有些着魔似的看着那个山头,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夜父亲浑身是血的跑回来,说了自己做的“大事”。
那时的父亲,眼里全是疯狂,表情狰狞,就犹如一个从炼狱爬出来的恶鬼。
哪怕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依旧时会梦见当时的场景,甚至会梦到那口井,梦里他亲眼看着父亲扒皮焚尸,做着那些荒唐的事情。
他恨马俊安,不仅仅是因为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因为他害得自己的父亲走火入魔,一辈子都神神叨叨、疯疯癫癫。
这个畜生毁了他们一家人。
“好。”
过来许久,马爱国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双眼里似乎有些莹莹的泪光闪过。
马家村的故事,马家人的纠缠,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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