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依慢吞吞地起身，在书架边找到手机，接听：“喂。”
那边说了什么，拿依先是嗯嗯地应着，然后说了句‘三天后’，便结束了通话。他拿着手机，按了几下，用显见变得温柔的语气说：“小明，我最近需要工作，今天开始。”
拿依挂了电话，我很自觉地把碗拿到厨房洗干净，放好。
“陈宋宋，呆会要去咖啡店。”拿依已经换了身衣服——海蓝色衬衫和棕色西裤，看起来温柔又坚定。
“咖啡店？你想喝咖啡？不对，你刚才打电话说需要工作，你去咖啡店打工吗？我也得去？我不能呆在家里吗？友情提示，我是只鬼哦。”
“这间房子是租的，在人类世界生活，第一条要遵守的，就是人类社会的经济规则。用劳动力来赚钱。”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玄关：“至于你，昨天做了那样的事，还好意思在家里躺平？”
我羞愧地用双手捂住脸。
拿依抓着我的胳膊，瞬移来到市中心的咖啡店前面。
“我说，上次去金海市，也这样不就得了？还能省下车费。”
对于一只还要打工来赚房租的夜叉，能省一点是一点。真不会过日子。
“瞬移的使用范围，是十公里。超过这个距离，你会灰飞烟灭。”拿依抬脚走进咖啡店。
兰调——咖啡店的名字。
等我跟进去，拿依正在与一位身穿黑格围裙的人说话。
“明总说，您不用特意过来，挂个空职也是可以的。”
我看了看那个人的名牌——A级咖啡师徐子聪。
“我是来认真工作的，不然跟这鬼成日四目相对，怕是会打起来。”拿依说。
徐子聪的目光从拿依肩上射过来，他猛然一惊：“她不是那个——”
“她是，”拿依背对着我，不知是何表情，“所以你们不要招惹她。恶鬼很麻烦的。”
徐子聪很快收回目光，带着拿依去储藏室。
我站在吧台的角落，尽量不打扰别人。我这才有空观察自己所处的空间。对面巨大的落地窗隔绝了外部的噪声，却没有隔绝外部的阳光和影像。坐在舒适的沙发或布椅上向外看去，如同观赏一部默片。两侧的书柜高至房顶，那儿甚至真有两架木梯，供顾客至上层选书。
书香早已被咖啡香盖住，但仅仅是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书架，便觉得心里也充实了。壹趣妏敩
这才几分钟啊，我已经对这里的工作产生了向往。
吧台里还有三位年轻些的员工在各自忙碌，对我并不关心。sxynkj.ċöm
是不关心，还是没有阴阳眼，压根看不到我？
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点单：“大杯冰美式。那儿怎么有只鬼？”他指了指我所在的位置。
“您介意吗？”负责点单的咖啡师问。
“让一只鬼在这儿游荡，也太掉价了吧。”中年男人直说道。
“介意的话您可以换一家店。”咖啡师直视着中年男人，直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多少钱？”男人问。
“二十六。请扫码。”咖啡师指了指小小的扫码机。男人付过钱，走到远远的吧台边，不再看我。
我犹豫再三，走到那位咖啡师身边，轻轻对她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她正在取粉，头也不抬地问。
“唔……”我想了半天，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陈宋宋，你以前是个插画师？”她继续忙碌着，没空抬头看我。
“嗯，就是给一些新媒体或者广告商的项目画原画。”我说。
“那跟我们的工作差不多，没什么趣味——按照别人的计划行动，怎么做都是毫无趣味的。”她转身看了我一眼，我也得以在这个空档找到她的名牌——B级咖啡师刘莉嘉。
我笑了笑：“同样都是毫无趣味，但相信我，活着更好。”
“是吗？那我要和你好好聊一聊。你知道吗？我曾经祈祷有一个平行宇宙，那里没有妖也没有鬼，只有人类无趣地生活着，听起来不错吧？”她一边说，一边把制作好的咖啡放在取餐台。
我一愣，倒是没有这样想象过。
“陈宋宋，不要在这里傻站着。”拿依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
我马上回身看着他。
“吓到了？”拿依抬手指了指吧台之外：“只要别出这家店，你去哪里都行。”
我点点头，穿过吧台，径直出去。
一开始，我选了几本感兴趣的书慢慢翻看，不用去管几点该吃饭，不用担心领导突然打来的电话，布置些难度大、时间紧的工作任务。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第三天，我时而看书，时而看向咖啡店里的陌生人，时而看向窗外那些表情凝重的路人。我已经开始厌烦。
第四天，我把目光投向刘莉嘉。她很好看，像我想象中的姐姐或者妹妹。如果我还活着，也许我们能相约一起爬山、逛街。对了，我好像没什么朋友。真的很烦。
第四天快打烊时，店里还坐着两位客人。男人对女人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随时能聊天的那种朋友，偶尔想起来心里觉得温暖的那种朋友。”
女人一言不发，刘海遮住她黯淡下来的眼神，让人格外心疼。她慢慢抬起头。
“如果我说不要呢？那就一辈子不见面了？你做得到吗？一辈子不见面也能若无其事地生活吗？”一连串的发问是抛给对方的，但同时也在问自己。
“既然不能若无其事，那当初为什么要分开？那时候你的背影，我还记得很清楚。”男人幽怨地说。
不知不觉，我离他们越来越近，简直就像钻进电视追剧，吃瓜在第一线。
“所以，这样继续恨我，会让你觉得好过些吗？”女人看着男人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当下，她实在摸不透对面的人还爱不爱自己。
“分开的日子里，我想了很久——与其带着痛苦的心活着，不如让它充满怨恨。咖啡喝完了，我走了。”男人起身，走出咖啡店。
女人目送男人走到前方看不见的黑暗处，才收回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又坐了五分钟，才离开咖啡店，走向男人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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