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下！”
赵璲这一声高喊，行五立即也抬头望天。
天空阴云密布，远处原本漆黑的夜空上忽然亮起一点银灰之色，且那“东西”速度极快，盘旋着越来越近。
“不好！是龙吸水！”
行五高声吼道，随即跟着赵璲指示着士兵快速往后退，退到身后一处洼地时，立即脸贴着黄沙趴伏在地。
不到片刻，飓风已到近前，黄沙卷起，如盘旋夜空的长龙，令人根本睁不开眼。
“啊！”
忽地一声尖叫，赵璲一手遮着眼睛扭头去看，一个士兵已被卷进了飓风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心猛地一紧，眨眼间又接连有几个士兵被卷起，赵璲微微弓起身子，缓慢吃力的往前爬。
前头有一棵枯死的胡杨，赵璲双手终于环住树桩，回头朝行五高喊道：“抓住我的腿！”
行五当即一把抓住赵璲的小腿，之后命身旁的士兵一个接一个手死死抓住前面人的腿，等待这一场飓风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赵璲双臂僵硬得快要断裂时，飓风终于慢慢停了。
赵璲脱力地松开死死环住树桩的手臂，整个人像是在水里走了一遭。脸上、脖颈里全都是汗，身上的衣衫也湿了一片。
汗水和黄沙混合在一起，使得他的脸黢黑又刺痛，哪里还有左都督的威严样子。
行五抹了一把脸，连连呸几口，吐出嘴里的沙子，歪着头掏吹进耳朵里的黄沙，一边道：“都督，你没事吧？”
说着就过来将赵璲扶起，两人肩并肩瘫坐在地上。
赵璲扯了扯衣襟，手背胡乱擦了几下脸，“咱们折了多少人了？”
行五唤来一个士兵，过了一会儿士兵才回来禀告道：“都督，属下数了一下，方才咱们兄弟又折了二十八人，马匹也丢失了不少，只剩三十余匹了。”
赵璲此次出征西北援助李恒，因他先行一步，为了方便赶路，他所带的援兵本就不多，差不多只有一千余精兵。其余的援兵还在路上，约莫比他晚十天半月才会到达聊城。
但入天阴山，赵璲只带了这一千余精兵中的三成随行，才过了七日，还没与赫兰罗斯的人对上，他的人已折了五六十人。
再这样下去，他带来的人恐会折掉一半都不止。
赵璲脸色越发沉起来，现在两百余人，却只剩三十余匹马，再行路也是个棘手的问题。
行五踢了一脚黄沙，低骂道：“这天阴山真不是人待的，赫兰罗斯可真会挑地方。”
“他若不挑这里，如何能降服李恒？”赵璲道。
李恒也不是个吃素的，惯会使用迂回战术，若不把李恒逼到天阴山，赫兰罗斯打下聊城，许还要多费些时日。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只要活擒李恒，赫兰罗斯不怕李恒的兵不会举白旗投降。
此刻飓风虽然停了，但是夜温却越来越低。赵璲抬头望夜空，月已经被阴云遮住，且阴云越来越密集。
赵璲站起身吩咐道：“将马匹绑在一起，人不要散开！”
士兵立即按赵璲的吩咐去做，待做完这一切，赵璲刚道一句，“原地休整！”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
刚开始落的是小雪，之后越下越大，已是如鹅毛一般的大雪。
冷冽的风吹在脸颊上生生刺痛着人的皮肤，已看不清十步以外的地方。
荒漠里没有遮风避雨的地方，赵璲带着人行到一处土坡下蹲着，好歹能抵挡一点寒风。
“熬过这一夜，明日便会好些。”他道。
行五知道赵璲在鼓舞士气，人心不能散，一散就完了，于是他也道：“都督的话不会有错，大家再坚持坚持！”
...
天阴山里的时辰难以估算，赵璲一行人背靠着背取暖熬了不知几个时辰，天终于亮了，但雪仍在下。
雪下得还是那般密，风也越吹越猛，士兵中已有数人开始冻得浑身僵硬，连起身都不能。
剩下的三十余匹马也渐渐倒下，差不多已奄奄一息了。
不能再在这儿等死了，士兵也有几日没有饱腹过了，再空腹行路恐怕会撑不住过去。
此时雪地上没有枯柴，也点不了火，赵璲只得命人宰杀了两匹马，士兵们忍着血腥味，饮下马血。
再次行路时，赵璲道：“闭眼！”
茫茫雪地，稍不注意就会雪盲，那么一双眼便就会废了。
天黑天亮，如此反复五回，又是五日过去了。
雪已小了一些，但不幸的是赵璲剩下的那两百余士兵，已经只剩下三四十了，也没有一匹活着的马了。
在这茫茫无垠的雪地上，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赵璲的脸颊冻得发紫，手指红肿皲裂。
他知道，他们活着的这几十人，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没有干粮，他们就忍着冰冻吃着雪地上的水。有火折子，但没有干柴，他们只得脱下死去的士兵身上的外裳，再点燃取一取暖。壹趣妏敩
待身体不是那般僵硬不能动了，他们才将那些死去的士兵用雪掩埋。
但此刻，赵璲也不知他该怎么办，该如何决策了。只因为，他分不清方向了。
走来走去，他总觉得一直在原地打转，根本没有走出这片地方。
他撕下一片衣角扔在雪地上，拿雪球压着，再带着士兵往前走。如他所想，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后，他看见了他留下的记号，他们还是回到了原点。
赵璲的唇已干裂，他很渴很饿，再饮雪水已是无济于事了。
轻轻的“扑通”一声，又是一个人倒在了雪地上，再没有醒过来。
赵璲生起了从没有过的无力感，大抵这辈子，他命该绝于此了。
高官又如何？荣华又如何？他忽然生起一种荒谬的想法，这大昭的存亡与他又有什么干系？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赵璲缓缓倒下，四仰八叉躺在雪地上。
他抬眸望着漫天的雪花，雪花飘进他眼眸里，有些凉，最后化成水。
他从怀里拿出一物，紧紧地握在手心，那是从宋祁那儿得来的帕子。
“阿狸啊。”
赵璲轻叹了口气，慢慢阖上了眼睛。
行五身体比赵璲壮实，他还能再扛一会儿，见赵璲倒下，他忙喊道：“都督！”
喊了一声，赵璲没应，行五吓得又喊一声：“大人！醒醒！”
赵璲还是没应，行五拍拍他的脸，却还是没得到回应。
正心急如焚时，行五忽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他一怔，随即以防备的姿势倏地站起身，眼睛直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马蹄声越来越近，行五视野也越看越清。
为首的那人一身玄衣，乌发随风飘曳，红唇玉肤，一张脸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容颜。
行五眼睛发亮，感觉自己一辈子心跳都没这么快过。
他一蹦老高，朝来人挥手。
“小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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