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空下,苍青色的海面一望无垠,微风轻拂,小雨初歇,空气里的闷热被洗净。
白眉立在三层甲板的东南角,满是风霜的脸冷得像一尊雕塑,只有平静的眼眸暗暗闪动幽光。
许舒从容地踏上三层甲板,在二十米外的栏杆边定住脚,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白眉。
两人对视十余息,空气中似乎闪烁着无形的电火花。
“你该给我个说法?”
“不觉得你该给我个交待么?”
两人同时开口。
许舒冷笑,“你要什么交待,花裤子?临行前,你怎么答应我的。
由你作保,护我女人安全。
花裤子是怎么做的?白前辈,你纵容花裤子的行为,办得很不前辈。”
白眉吧嗒一下烟斗,“那也不是你冲他动手的理由!我的人,只能我处置!”
白眉一身红袍,无风自动。
许舒目光送远,平静地注视着深海更深处,淡然说道,“其实,我更想冲你动手!”
白眉浑浊的眸子猛地炸出精光,“你尽可试试!”
他面色如常,心中着实掀起不小的波澜。
他犹记得当初的小嫖对自己是何等的小心翼翼,但眼前这家伙分明是胆子包了身,难道他有什么后手?
他召许舒面谈,就是打算用强大气势压服许舒,避免许舒搅动士气,鼓动火拼。
此刻,许舒虽然来了,但剧本明显没按他策划的那般上演。
“老白,你有几分本事,我在大禾号上已经见了。
临阵脱逃,扔下袍泽独自奔命的手段,妙绝天下。”
许舒当然能感受到白眉强大气场的威压,身心都承受巨大的压力。
但他很清楚,此刻若是软了,后面可就全被动了。
左右已经撕破脸了,非得建立新的平衡才行。
而在新的平衡中,他必须拥有和白眉平起平坐的地位。
而许舒敢这么做,底气有二。
一,便是秘枪配秘弹,那恐怖的力量,让他意识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杀器。
二,他成功从大禾号回返,他赌白眉必心存万千疑惑,绝不敢贸然轻举妄动。
“老白?”
白眉皱了皱眉,“莫非这小子投靠了禾寇?这么气壮!”
此念方起,便被白眉扔出脑海,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许舒真投靠了禾寇,禾寇没道理会立时放他归来。再说,连许舒都能重新找到鼓浪号,禾寇自然也能。如果不是投靠禾寇,这小子是怎么逃回来的?
想不通因果,白眉狂暴的气势缓缓收敛,“小嫖,当时你也在场,那等情况下,我已无能为力。金雕又能力有限,只能携带一人。我已竭尽全力。所以,我只能向你说声对不住。”
他看得出来,许舒并不是奔着动手来的。
既如此,白眉打算往后稍稍,先泄一泄许舒的心气。
许舒掏出烟盒,在护栏上敲了敲,“老白,我不想听任何形式的对不住,我想被对得起。”
白眉深吸一口气,“你划下道来吧。”
许舒道,“花裤子必须死。”
白眉一对白如霜雪的眉毛猛地竖起,“他纵有千般该死的理由,也绝不能死在我眼皮底下。你当真要把老夫的面子踩到脚底下?”
白眉虽也恨花裤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绝不可能坐视许舒灭掉花裤子。
若真如此,人心必散,队伍没法带了。
与此同时,白眉也不认为许舒有稳胜自己的把握,不然,这家伙可不会和自己废话。
许舒缓缓摇头:“和你拼个两败俱伤,没有意义。”
说着,他缓缓抬手,黑洞洞的袖口仿佛塞进了太阳。
白眉死死盯着许舒的袖口,只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机锁定。
霎时,他浑身三万六千根汗毛全竖了起来,他闻到了死神降临的味道。
修炼到他现在的境界,早就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对危险的感知敏锐得惊人。
白眉心跳加速,血流加快,精神瞬间绷紧。
许舒射向花裤子的那一枪,白眉已经看明白是秘枪激发。
此刻,许舒笼在袖中的必然是那把秘枪。
白眉知道秘枪,虽没领教过,但也听过对其威力的描述。
但许舒笼在袖口的秘枪,分明超出了他的认知。
白眉当然不知道,许舒这把停云枪和秘弹的祭炼,激发血契供给的血脉之丰厚,早就超出了普通秘枪改签血契的极限。
是以,许舒不仅继承甚至壮大了这把停云枪的威力。
当然,许舒当着白眉的面,前后两次亮出秘枪,白眉对秘枪的威力感受差距巨大,还在于,这次许舒往秘枪中填充了秘弹。
“白前辈,我还是那句话,你得给我个说法。”
许舒放下缓缓放下袖口。
白眉拧眉,“花裤子这条命必须保住,我可以承诺,他今后不会在你和你那两个相好面前出现。”
白眉这一吐口,许舒暗松一口气。
秘弹有限,他不愿轻易消耗。
何况,白眉掌中源图威力非小,他印象深刻。
真火拼一场,即便获胜,必定也是惨胜,关键是没多大意义。
此刻,白眉肯退这一步,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双方之间新的平衡建立,他也获得了和白眉平起平坐的地位。
“多谢。”
许舒拱手一礼,调头就走。
“且慢。”
“还有何事?”
“再谈谈?”“谈什么?感情?在大禾号上,你鸿飞冥冥的那一刻,咱俩感情的这页就翻过去了。”
许舒转过头。
白眉哑然失笑,“谈利益,小嫖你可有兴趣?”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许舒抽出一支煊赫门点上。
白眉拖过一张铁艺餐桌,上面正烹着一壶绿茶,他在桌边坐下,指了指另一张空着的铁艺椅子。
许舒心念电闪,阔步走到近前,大大方方坐下。
他自上到三层甲板始终站在远处,就是为了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而此刻,白眉翻脸的可能性仍在,但许舒自信在自己点明了身怀大杀器,拥有反杀的能力,他相信以白眉的谨慎,绝不会盲动。
毕竟,人在深海,冒不起受伤的险。
许舒从容落座,让白眉对他的忌惮又加深一分,心中更是无比好奇许舒袖口中的秘枪如果真的激发,会有怎样的威力。
白眉伸手替许舒分一杯茶,许舒指了指手里燃烧正旺的香烟,“时间不早了,上主题吧。”
白眉自己斟了一杯,浅绿的茶水散发出淡雅的芳香,“你到金银岛做什么?”
许舒怔了怔,“自然是找机缘。”
“何为机缘?弄到金银,还是摘些源果源叶?”
白眉玩味地盯着许舒。
许舒掐灭烟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眉道,“你是春申站的吧?陈太雷的弟子?”
许舒吐一个烟圈,“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这可没什么意思,能不能挑重点说。”sxynkj.ċöm
对白眉能猜出自己的出处,他不奇怪。
他和花裤子交手时,使的全是陈太雷教的本事。
白眉又是从春申上的船,同是阶序四的内家大师,白眉知道或者认识陈太雷,再正常不过。
忽然,许舒明悟白眉为何要提陈太雷,不过是隐晦地警告自己,不要耍花样,他能随时找过来。
先施压,再谈条件,谈判的正常套路而已。
“我猜你去金银岛,应该只是听了金银岛的传说,和这船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没头没脑地去找所谓的机缘。”
白眉长长的白眉弯曲得像一张诡异的笑脸。
许舒咂摸出白眉话里的滋味,“还请前辈指教。”
白眉道,“算上这回,金银岛已经出现三次了。
第一次,去到上边的人寥寥无几。
第二次,赶去找机缘的不少,一些人也确实得到了机缘返回。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渲染,这一次探访金银岛的冒险者也就格外多。
仿佛那里遍地金银,源果源叶俯首可得,能随意拿取。
若真如此,第二次到访的人,早就将那处搬空,会把好东西都留给后来人?”
许舒默然。
他之所以去探访金银岛,一者是因为在春申获得源果源叶的途径太窄。
二者,也是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厉俊海的讲述。
他不免会想厉俊海一介凡人,都从金银岛上得了机缘,成就财富和超凡,自己没道理不行。
这是最朴素,也是最正常的人心道理。
任谁也会这样想,并这样行动。
直到此刻,白眉点出问题关键,他才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最重要的“时移世易”四字。
忽然,许舒抬起头,“莫非前辈三年前,也登临过金银岛?”m.sxynkj.ċöm
白眉缓缓点头。
许舒来了精神。
他有仔细问过厉俊海金银岛之行的细节,尤其是厉俊海在岛上的遭遇,可厉俊海的经历太简单。
机缘巧合登岛之后,捡到金块和一枚双生果后,就找地方躲了起来。
后来,一道金光闪过,厉俊海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人已漂在海上,被一艘出海捕鱼的渔船救起。
此种陈述,有效信息实在太少。
三年前的厉俊海不过是凡人,在金银岛难有作为不奇怪。
可三年前的白眉,即便实力不如现在,也是一方强者。
既然他三年前也登过金银岛,所知岛上的内情,必定远胜厉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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