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些东西的存在感只有骤然失却，才能让人惊觉它一直都在。
譬如高悬于天顶缓慢斩下的天灾。
它不见于仍旧充斥天穹的火山灰，也不见于废墟般的无人街道，而是一刹那间气息暴增的另一个天灾。宓柔儿没有哪一个时刻那样清楚，两面宿傩在朝她而来，犹如直面全速撞来的高铁。就连昏迷中的乐烁也被惊醒，惶惶间被东野平补了一记才又睡去。
先知呆呆望着另一个先知。
她竟然生出了羡慕的情绪，“火山…不见了？”
不是单纯的熄灭，而是更加深层次的“消失”，她敢打赌，如果现在派人下海，原处大概只有一个坑了。如果只是想角色重开，并不至做到这种程度。
偏离掌握的即视感又来了。
这种在先知的人生中极少出现、近乎失去的情感，时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诈尸袭击她。宓柔儿想哭，“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啊！现在事情还在你们掌握中吗？”
东野平老实，“有一点脱轨。”
总的来说是得罪考场这件事和一点意外。陈郁下线说明角色重开被锁死，高澹出事明示积分就算能兑换、显示生效中，也可能给你失效，考场提供的便利就不再可靠。意外是周浩博的令咒没用好，导致战局提前结束，遗留下两面宿傩。
幸而大体是成功的，岱室已经收到口信，圣杯已经成功显现。现在只要清理黑泥，打通路径就好。所以…
“学委在听吗？”
“在在在！”
频道里林长永听声音就知道他焦头烂额。间桐宅中阿东将计划传音给他们，分三环，传信岱室一环，逼出圣杯一环，加上他这一环。说容易不容易，他必须说明影山茂夫用超能力打圣杯蒸发黑泥。
可恶，只剩下他一个了！
如果不行，阿东就要出手了。不要掉链子啊！
林长永憋住一口气，他顺着秦御洲不是建议的建议，把瑟瑟发抖的影山茂夫看成实验室里的青蛙、兔儿、白鼠、猴子，用力掰他的手，“如果！你不做的话！就把影山律还给我！”sxynkj.ċöm
他用力掰，影山茂夫用力抓。
一来二去，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小学生吵架？”
宓柔儿无情吐槽，“你还行不行了？直接让影山律有点小危险，不道德但有用。”
说完，先知捏碎了耳麦。
说不清她是怎么天生神力的。
她的指头比她的思维更快，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更加高等的力量在指挥她的行动，见缝插针，猝不及防地传达了“你闭嘴”的意思。
先知淡定地甩开耳麦的残骸。
拒绝深究。
“那个，你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妙啊。”
躺平之前，她还是问了一句，“看他们都不太想让你出手的样子。”最后的话因为违规，所以说得很快，“其实吧，现在就是在推演，出一个参考，具体怎么决策还说不定呢，不用太拼命。实在不行，找那个能决策的人也行的。”
就是有点被动了。
能决策的人不一定听未成年人的意见。
东野平笑了，笑得温和。
他看着进入装死状态的先知，真心说了句，“谢谢。”
宓柔儿以为他答应不冒险，连闭眼也闭得安心起来。
整个人都放松了，活生生在满地黑泥烈火的窒息感与宿傩正在逼近的恐怖感中间，演绎出一种乐享钝刀子割肉的别样安详。
东野平不忍心打扰她。
特地走远了一些，他在心里数数，数到三十了，也没等到轰击。便扭头对叔叔道了声回头见。光团里传来一个“嗯”，隐去了。
抬头望天上流淌黑泥的巨洞。
拜别叔父、踏上战场的少年随手掐了个诀，轻声道：
「术式十五，枯山庭」
圆藏山。
终于抢到装影山律的箱子，林长永若有所感，抬头看了眼悬空的圣杯，无时无刻不往外流淌黑泥与狱火的巨大孔洞里，好像住进了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并不丰实，也无形体，空虚而无一物，却在一瞬之间占据了孔洞内部，除它之外空无一物。
林长永揉了揉眼。www.sxynkj.ċöm
再去看，孔洞还是那个孔洞
没什么变化，他定了定神，以为是自己恍惚了，便看到最后一滴黑泥从洞里孤零零落下，再无新的黑泥流出。
孔洞中的灭世黑泥一瞬之间被斩除了。
林长永张张嘴，又闭上，最后愣愣地把箱子塞回给满头包还追上来的影山茂夫。“拿着吧，时间到就恢复人形了。”
对方也呆住。他只好解释，不用你了，你的守护灵出手了。”
“啊？”
影山茂夫没有很懂，他想起蜗居中打量橘子汁的瑰丽灵体，想起他的愿望，又想起此时怀中的弟弟，忽然福至心灵，“祂还会回来找我吗？”
“可能吧。”
林长永的声音很小，不像回答，像自言自语，“明明自己也感觉到了…就算在梦中，先天体也不宜过度使用啊。”
这种告诫，东野平是听不到的。
或者说，听到了也会去做。毕竟先天体的变化，主人是最清楚的。
一下是触及因果律放出荒神，一下是无师自通读心术，就算是再迟钝也该明白他是脚踩西瓜皮，在先天体活化这条死路上丝滑游走了。梦境和现实是独立的，但不是绝对独立的。现在他滑出一千米，现实中固然不会照单全收，但收个百分之五也有五十米了。谁知道他离悬崖有多近呢？若非必要，实在不敢赌。
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有所察觉的伙伴们默契地不想让他当援兵。
但哪儿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坐拥十五个完整术式、刚放了一记顶级大招的咒术师稍稍抬眸，对上四双猩红邪眼。前来的诅咒之王随手将扛着的伏黑惠地上，扬了扬手上提着的头颅。
两面宿傩没有捡蝼蚁的一部分作为战利品习惯。
那不是高澹角色的头颅，而是…
宗三的。
东野平稍稍移开视线。
宗三用换回原躯，以剑修之姿迎战亚瑟王，现在对着他的是友人的横死面孔。和明确知道是角色的壳子不同，就算知道是梦境也是看不下去的。
“你收敛了气息吧。”
两面宿傩松手，剑修之首落在地上，恰好是伏黑惠睁眼能看到的位置，“他的气息和你的有
点像，顺手斩了。”这种恶意溢出的话只是闲聊，诅咒之王舔了舔嘴角，玩味道，“你在为谁清通道路吗？啊，不重要，你的术式很有趣，值得一杀。”
“哦，哪个术式？”
东野平也是有脾气的，只是怒而反笑，“区区不才，刨除最后一个迄今没完成的，一共十五个术式呢。”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呢？
只能说，虎杖的脸一旦出现惊诧的表情，多细微也很清楚啊。
只可惜，惊诧之后，便是滔天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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