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油爆声不断,香气四溢,正是炒菜的中年妇人听到动静,扬声问:“是不是夜歌回来了?”
顾夜歌神色稍缓,浅笑着道:“是我回来了。”
“鸽子汤已经好了,可乐鸡翅再等一会儿,夜歌你先过来喝碗汤吧。”
“不用了柳姨,我现在不饿,等会儿正式吃饭的时候再一起吃吧,我先上楼放东西。”
“不饿吗……那也行,等会儿记得下来吃饭啊。”
“嗯嗯嗯。”
顾夜歌拎着箱子上了二楼。
入眼一片静谧的蓝色,法兰西宫廷风的楼梯,蜿蜒而上,是精致的壁灯和木质扶手,顾夜歌把箱子一放,瘫倒在床上,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将刚才的阴郁驱散了些。
空气沉闷,这栋房子只有顾夜歌放假的时候才会有人来住,顾夜歌上一次过来是一月以前,是以房子已一月未曾通风,顾夜歌躺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堵塞的空气,不得不起身把门窗都打开。
这栋房子完全为顾夜歌放假时有地方住而买,顾家父母偶尔过来也全为陪伴顾夜歌,是以顾夜歌不仅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好的房间,甚而整个二楼完全都是她的地盘——露台上满是她以前捣鼓的各种植物,衣帽间里全是她一年四季的服装和各种汉服、Lolita、cos服,书房一大半被顾夜歌的书占据,一小半摆满了各种如簪子、璎珞、书简、剑、玉佩、步摇一类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和制作他们的原材料,父母送给顾夜歌的价值数十万的名表和各种名牌服饰、珠宝首饰反而被压在最底层。
洗手台旁的柜子里塞了上百只口红、上百盘眼影,及数量同样不少的其他彩妆,全是顾夜歌高中三年网购而得。
天知道她一个根本不能化妆的高中生怎么会对彩妆有那样近乎病态的欲望,不停的买,不停的拆快递……口红大多数十只地买,许多连手臂试色都没试过,更遑论上脸。
大概是越是不能得到,不能去使用,越是压抑,便越是渴望。G高对学生化妆有异常严苛的禁止——虽然许多和老师关系好的人天天在课堂上化妆也什么事都没有,但顾夜歌不能冒险。
那些彩妆最后大多被她偷偷藏在书包里或书柜底下,却不是用来化妆,而是心情抑郁到极点时,拿出来抹在手背上,看那色泽于指尖诞生,于是静静欣赏那美妙的颜色。末了将其晕开,看原本烈艳的色泽渐渐温柔成绯色红晕,如桃林落英,美不胜收。
每到此时,不知为何,心会渐渐安定下来,似乎某种隐秘而不可说的欲望与不甘得到了纾解,于是可以平静地继续为现在需要的成绩而努力。
此刻顾夜歌站在镜子前,用化妆刷以那些色泽细细描绘五官,这几乎是她一周内唯一一次可以给自己上妆的机会,尽管只会有她一个人看到,且很快就得卸掉。
起初还是正常地化妆,后来妆面却渐渐变得夸张而怪异——深蓝色眼影画的眼线斜飞入鬓,重色腮红没有晕开,口红画离了位置,浓重的下眼线如同加深的黑眼圈……
最后成型的,是一个怪异而浮夸浓重的,小丑般妆容。光怪陆离的颜色全被她往脸上抹。
深红唇膏描绘出一个大笑的嘴巴,然而少女的神情却是冷沉的,她冷冷地凝视着镜子中的人,目光阴郁而又疯狂,深色的瞳孔中如有恶鬼在自焚。
与其说她在化妆,不如说她在以自己的脸为画板,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很奇怪,此时的她比平时更加怪异而“不好看”,但看起来反而和《红夜》中美艳惊人的女童,更接近了。
皮囊之下,有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美艳在熊熊燃烧,怪异瘆人,却又摄人心魄。
顾夜歌久久地凝视着镜子中的人,像是与自己的孪生姐妹对视,又像是与凝视自己宿敌抑或恋人……千百种光怪陆离的念头萦绕心头,她闭上了双眼。
楼下传来柳姨的吆喝:“饭都做好了,夜歌,夜歌,快下来吃饭……”
少女没有睁开双眼,只扬声回道:“我马上就下来。”
语气听不出半分异常。
语罢,她睁开双眼,收敛了眸中所有情绪,拿起旁边的卸妆油飞快地卸掉了面上的妆容,快步下了楼。
灯光明亮,清澈浓香的汤汁盛在薄瓷碗里,数十样菜摆在旁边,顾夜歌闷头喝汤,柳姨刚做好所有菜,此时坐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着顾夜歌吃。
入口鲜美浓醇,鸽子肉质细嫩,肉却不多,顾夜歌一会儿就吃掉了大半只,再咬一口可乐鸡翅,尝一口清蒸鲈鱼……这才是人应该吃的食物啊!
想起学校的“大蒜炒生姜”“盐水煮白菜”,顾夜歌默默叹了口气。
说起来,柳姨其实算顾夜歌的长辈——她和顾母既是雇主与员工,也是亲戚关系,从小看着顾夜歌长大,此时见顾夜歌闷头吃,一边觉得满足,一边忍不住唠叨:“这高中啊,是真的磨人,你看你这都瘦了一大圈……”
顾夜歌囧,她哪里瘦了,明明是肥了不少。
可此时对着浓香的汤汁,听着这样的唠叨,顾夜歌下意识便觉得心底极暖。
可脑海中忽然浮现钟嵘的脸,顾夜歌怔了一怔,笑容收敛,神色渐渐冷淡复杂起来。
饭后顾夜歌很快上楼,关了门放起音乐,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恶心与反感,苍蝇般堵在喉咙。
音乐刚刚放到第二首,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心情刚刚放松又被打扰,顾夜歌皱起眉,道:“门没关。”
男人闷不吭声地推门进来,翁声说:“你的牛奶。”
看到他的一瞬间,顾夜歌的神经瞬间紧绷。
他的确举了一杯牛奶进来,顾夜歌挑了挑眉,全身的防备一点没解除。
书桌在最里面,房间其实不过二三十平,男人却走得很慢,目光低低地,起初在装作不在意地扫视周围,后来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目光盯着一处不放。
那是顾夜歌的衣柜,衣柜门没关紧,松松地透出一抹粉色。
浅淡的粉色……
男人的心瞬间跳动如雷,想象着……包裹在粉色里,稍稍一动便可脱落,娇嫩的,温软的,甜美的……
顾夜歌冷淡地俯视他,想象着将柜子上的玻璃花瓶用力砸在男人头上,脑浆迸射的场景。
她注意到男人的目光,顺着视线一扫,瞬间了然对方在想些什么。sxynkj.ċöm
混着荒谬感的愤怒席卷心头,顾夜歌闭了闭眼,轻呼出一口气,舔了舔唇,顺手拿起身旁的水果刀把玩。
男人脑海中的意淫正到了最关键头,房间就那么大,他走得再慢此时也到了书桌旁,目光流连在顾夜歌被宽松校服包裹的胸口,他下意识地靠近了顾夜歌,情不自禁地……
牛奶放在桌上,他下意识抬头,却正好撞上少女的目光。
顾夜歌上来后就散了头发,涂了唇膏,浓艳的色彩,只一抹,便将少女疲累的面容映衬得活色生香,精致瑰丽的眼,漂亮的鼻,冶艳的唇,浓密乌发……皮肤与轮廓的瑕疵此时都不重要了,此时冷冷睨着他的少女,美得近乎摄魂夺魄。
这样如烈焰玫瑰般的美,却并不娇软可口,相反,像是地狱里盛开的血色烈焰,带刺且有毒。
少女侧坐在书桌上,眉峰微挑,唇瓣微勾,似笑非笑。
眸中一片森寒,点墨般的双瞳妖冶而疯狂,杀意凛然。
崭新的刀片跳跃在她指尖,浓密眼帘垂下,她如情人般抚摸着刀背,转瞬目光森森地望向他躯体最隐秘处,喋血之意毫不掩饰。
男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狼狈地后退一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竟是转身就想跑。
少女心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她的瞳孔微微一缩,身体因兴奋而起了阵阵颤栗。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男人后退一步的同时,半坐在书桌上的少女一下子跳下来,左手握住男人的肩,右腿弯起,毫不犹豫地用膝盖狠狠地……一捅。
男人惨呼一声,然而刚刚出声,就被他自己强行压下。
顾夜歌双手握住男人的肩,让他无法逃离,这姿态竟似情侣,极尽遣睠。
她在男人耳畔如情人般低语:“疼吗?嗯?”
右腿愈加用力,她盯住他,欣赏他痛苦的样子。
不够,这怎么够。
只是撞一下根本就不过瘾,她想要用左手的刀,用尽全力地,一下一下地,刀刀入肉,将那令人作呕的玩意儿捅得稀巴烂。
彻底的血肉模糊,绝望惨烈、后悔莫及的哀嚎……那才过瘾。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
顾夜歌闭上双眼,将眸底的猩红压下去。
男人浑身颤抖,目光阴蛰,起初他还在哀嚎,挣脱着想要打顾夜歌。
按理说男女体力悬殊,顾夜歌根本不可能制住他,可生活习惯影响,他身体虚得不行,加之矮瘦,顾夜歌却是一贯强壮,幼年练舞做体能时练出的肌肉都还在,此时他根本就挣脱不掉。
诡异的是,到后面,他的声音竟成了一种近乎享受的呻/吟。壹趣妏敩
顾夜歌愕然,半晌,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人狠狠地甩了出去。
男人一个琅跄,竟是站都站不稳,抬头阴蛰怨毒地看了顾夜歌一眼,狼狈地转身就跑。
顾夜歌冷冷地睨着男人狼狈逃走的身影,只觉得如同饮了杯美酒般欢畅,醺醺然的扬眉吐气。
待男人彻底离开她的视线,她起身,将衣柜门关好。
一抹粉色在边缘处,她伸手将其放好——那其实不过是个浅粉色的外套而已。
钟嵘是柳姨的儿子,若非如此,他不会有机会接近顾夜歌。
顾夜歌不会忘,八岁那年她听母亲的话去房间叫钟嵘——与她有并不远的血缘关系的表叔。
小女孩推开房门,昏暗的房间里,屏幕上……
……
他几乎是拖着她往塌上按。
顾夜歌幼年看过的书多且杂,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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