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的母亲,才听了她的控诉后,呐呐地说,我以为你当时一个小孩子,不喜欢他,所以编的……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所以编的……
编的……
先前还委屈又困惑的小女孩,在听完这句话后,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她想大叫,她想大哭,她想……
她恨不得整个世界就此毁灭。
这样的事情,她在忐忑踌躇许久之后,小心翼翼地告诉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期待他们帮她进行正义的惩罚。
可后来,他们告诉她,他们觉得,她是小孩子任性使坏,污蔑别人。
污蔑……
呵。
他们甚至因为觉得自己女儿心理不正常,污蔑了别人名声,而觉得抱歉,而因此去对对方进行补偿。
补偿……
十三岁的顾夜歌在那时候了悟,这世上,你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没有什么人是绝对可信的,没有任何人能对你的心情感同身受,除了自己之外,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与偏见。
哪怕是在世人眼中,疼爱你至深的亲生父母。
不要去相信任何人。
不要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到任何人面前。
你要变强,你必须变强。
不要去相信任何人。
Mygirl啊……
似呜咽似嘶吼的声音从喉咙中溢出,悲恸绝望,她几乎无法相信那声音属于自己。
灯光被完全关上,这里没有其他人,她不必担心此时的失态给自己带来麻烦。
方才用意志力强行压抑住的肌肉酸痛,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开始反扑,顾夜歌瘫软在地,在疼痛中感觉自己几乎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权。
可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不必再去思考,不必再谨慎克制,就让此刻她在黑暗中沉沦。
“什么声音?”
MHT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整栋楼几乎都没什么人。
顾则唯正在试音,摘下耳机的那一刻,他听到旁边合作伙伴的低语。
近乎悲戚的压抑呜咽从并不算遥远的地方传来……应该是练习室的方向?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这种情况下,居然也能听出音色的美妙。
他抬头,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那里是一片黑暗。
那个人没有开灯。
“要不要过去看看?”同事有些紧张地道。
他迟疑了一会儿。
“不必。”他最终开口,“对方没有开灯,这个时候,她应该不希望有陌生人过去,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吧。”
也许哭过这一场,就好了呢?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低谷时期,她选择独自在黑暗中恸哭,旁人的打扰,也许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今天过得还好吗?”
闲散慵懒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出来,顾夜歌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自己面前,退出通话页面,久久地凝视屏幕上的少年,良久,微微笑了起来:“还不错。”
屏幕上,身材挺拔高挑的少年穿着白色西装,正微微俯身,像是在行一个古老的礼仪,又像是在微微倾听着什么。
他的姿态从容而优美,一种入骨的谦逊与贵气,极为古典,像是旧时光沉淀中的贵公子,但他却又是这样年少。
十九岁少年的蓬勃锐气,与旧时代绅士般的沉着温和糅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魅力,令少女恍惚而又着迷。
蓬松浓密的发下,露出的半边侧颜精致如画卷,额、眉、眼、鼻、唇、下颚、喉结……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立体惊艳,令人错不开眼。
纤细的骨骼,高挑的身材,精致的眉眼,华丽的五官及轮廓、孩童感的眼唇、浓密蓬勃的发与长睫……
漂亮得不像是这世间真实存在的人。
一切已经过去了。
重要的,是她眼前的世界。
她在幼小的时候,也保护好了自己,而如今长大,她应该变得更有力量,应该去努力地让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事情变少一些。
她曾经恐惧这世界,憎恶着世界,对一切都失望,愤怒绝望之时,甚至恨不得整个世界毁灭。
可是,这个世界有他啊。
无数从未有过的美妙感受因他而起,一切的美好景象都让她想起他,再如何对这个世界悲观失望,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他这样的人存在,便觉得充满了动力与希望。
她希望自己变得更好一些,更强大,更温柔,更健美,更博学……创造出了更多好的作品,成为一个优秀的艺人。
那么……也许到那一天,她能与他邂逅。
在晨光中,夕阳中,她也许会强压住心中的雀跃,漫不经心地与他打招呼,交谈,宛如多年老友。
……这样已经很好。
人生如一场漫长旅行,他选择成为偶像,让她有幸能参与他的旅程,随着他去看这沿途的风景。她想陪他走得久一些,再久一点,最好,能陪他到旅程的终点。
也许与男女之情的憧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这是一种羁绊。
人生如一场漫长的夜泳,而他,是她在夜色下浮出海面的那一刻,看见的遥远的灯塔。
“哦?”林子萱的声音有些淡,听不出喜乐。她面前的墙壁上,投影仪正播放着节目组发来的还未播出的《遇见》,少女微微有些失神的面容被放大了。
漂亮华丽的五官依旧夺目,然而她的双目却是一种肉眼可见的空洞与失焦,深色的瞳孔像是失去光泽的琉璃珠,乍一看,简直像个残破的SD娃娃。
人们第一眼很难注意到她眼神的不对劲,只会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她的眼神太罕见了,冷而失焦,简直像是某种冷血的异族生物,这完全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恐怖谷效应。
这样的不舒服的感觉,甚至夺走了她华丽夺目的外貌的风头,别说吸粉,这种照片放出去,能把一大票网友给吓到。
镜头很快切换到另一边,这个角度没有正对准她的视线,整个观感一下子上升了数倍。骨骼、比例形成的流畅饱满的骨相美、五官形状与线条形成的精致华丽的皮相美、浓密黑发与白里透红的肤色营造的气色美……互相烘托,美不胜收。
即便是在娱乐圈里,她也是绝对顶级的美人。
林子萱的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但如果顾夜歌此时在她面前,绝对能一眼看出她心情有多糟糕。
“那个男人已经被MHT辞退了。”林子萱忽然说。
顾夜歌脸色冷了下来,“是吗?”她的语气中有一种孩子气的赌气和愤怒,“只是辞退,真是便宜他了。”
“便宜?”林子萱笑了起来,神色玩味,“Candy,你还小,对于那种人而言,这绝对不是便宜。”
按照顾夜歌的思维,她恐怕是想去把那个男人打一顿才觉得解气,但成年人的世界,只是打一顿有什么用?若是伤到了根本,自己也讨不到好,若是只是皮肉伤,那无非一次医药费而已。sxynkj.ċöm
十几岁的少年人,觉得对方只是丢了一份工作,未免太便宜他了,但林子萱却了然,对于老郑那种人来说,失去经济来源,才是真正的噩梦。
“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沉默了很久,林子萱还是决定直接开口,“你的状态很不对劲,Candy,为什么?”
顾夜歌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是吗?”
她试图扬起笑容,但神色中仍带着微微的迷茫和慌乱:“我不知道……我……我最近心情的确不太好。”
少女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冷静了下来,开始认真地思考:“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想起了《红夜》,还有许韵和,还有……这些事情让我觉得难过。”
“为什么难过?”林子萱的声音乍一听很冷静,但仔细一点就能听出里头的烦躁和不耐,远不像顾夜歌此时的声音那么柔和舒缓,“事情已经解决了,你还在难过些什么?”
“可是这样的故事,还一直在发生啊。”顾夜歌轻声说,“林导,你还记得吗,《红夜》的原著中,暗雪是少年王储,修炼天才,她一直是强者,可是,她想保护的人,没有一个好好地活下来了。”
“在蛊境中,她最想守护的小妹妹,被她保护着的人们吃掉了,连她自己,都因血脉而被人垂涎。”孩子的声音很轻,“她救不了他们。我曾听说,雪地里,人们为了杀死狼群,会在雪地里树立一个桩子,桩子上是用新鲜血液冻成的血块,饥饿的狼被血味吸引,会迫不及待地舔食血块,可血块里,藏着锋利的刀刃。人们在血液中增加了胡椒,胡椒的麻与血块的冰冷让狼的舌头失去知觉,等它们发觉时,它们的舌头已经被完全割下来了。”
“雪地中的狼,伤口的血是止不住的,被割下舌头的狼,就算忍痛逃走,也只能被活活疼死。”
“她曾经拼命劝说人们放弃藏了刀刃的血块,可那些人,只会认为是她想赶走他们,独占血块。他们对她唾骂羞辱,群而攻之,甚至想在品尝血块之前,先解决掉这个异类。”
林子萱的眉头越皱越紧,“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想厉声说出这句话,但孩童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强心按捺住了她不耐的怒火。
在她即将抑制不住怒火的前一秒,孩子的声音停止了,短暂地沉默之后,顾夜歌平静地道:“很抱歉,我最近情绪的确有些不对劲,我会尽力调整自己的,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
在这一瞬间,林子萱发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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