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施上前几步将自己娘亲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一身乔装打扮的顾盼。顾盼上前行了见面礼后，笑着道，“栾进士，久仰大名，今日相见深感荣幸。鄙人姓顾，今日有事想要求教进士您。”
栾施深看了顾盼一眼，边上的章品序见他打量顾盼的目光锐利而厌恶，他就不高兴了，“栾举人，这位可是贵客。既是贵客上门，你杵在那里当门神的话，也不知你学的那些所谓的圣贤之道都学到哪里去了。”
栾施低声对栾家大娘说了什么，栾家大娘有些担忧的蹙紧眉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栾家小院。
待栾家大娘走后，栾施冷着脸，愤愤然一甩袖，“你就是那个牝鸡司晨的女官家吧。”语气里满是鄙夷，“怎么，今日跑栾某人这里来，是为了招安栾某人吧。那栾某人索性在这里放话，栾某不是晏淮起那种会被美se蛊惑的男人。女官家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快点回宫吧。”
这话里句句带刺，一张脸也绷得又紧又臭。
顾盼扫了一眼栾施，他误会她可以，但绝对不能诋毁晏淮起。
“能把白得说成黑的，栾举人这嘴可真能说啊。我与晏淮起本就是夫妻。夫妻之间，我敬他，他护我。他那样上马能取敌军首级，下马可以平乱安社稷之人怎么就成了‘会被美se蛊惑的男人’了？
倒是栾举人，我听说你的娘亲为了供养你读书，前些年把眼睛熬坏了。今日一见，更是为她感到不值。你栾举人清高，你品德高尚，你吃糠喝稀都可以。
可你的娘亲年纪这般大了，跟着你住着这种破房子，吃着又稀又疏的粥，偏我也是略懂些医术之人。以你娘亲现在的这般身子，若是再不好好调理身子，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你们母子便可能会阴阳相隔。
啧啧，真是太可怜了。生了你这样的孩子，一辈子吃苦，死都不会瞑目。”
起初顾盼还尊称栾施一句“栾进士”，现在直接“栾举人”。说的话也专挑能刺到他心口的话来说。
栾施拢在已经被洗的发白的袖袍里的手攥紧。顾盼的话点戳到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那份情感。
前些日子大夫来给他娘亲把脉，大夫说的话和顾盼刚才说得差不多。
这几日他娘亲虽没有开口，但每夜从她娘亲屋里传出的隐忍咳嗽声就像是扎在他心头上的刀，让他夜不能寐，恨不得自己能替他的娘亲去受这份罪。
“栾举人，如果我说我可能治好你娘亲的眼睛，你可以考虑下到我这里帮我吗？”
章品序拿着笔在边上写着，听到这话时，忍不住开口插嘴道，“官家，你日理万机的，要是再帮他娘亲治眼睛，那你能休息的时间岂不是更短呢？”
章品序存着把这话说给栾施听的意思。栾施要是还不肯放下手段，那他娘亲可就真的没救了。
顾盼很自然地接过章品序的话，回应着，“栾家大娘能在这世道里含辛茹苦地培养起栾举人，就足以证明她是个有眼见、有魄力的人。这样的人就该善终。”
章品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到栾施身前，压低声音道，“老夫知你苦读圣贤书几十载，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你和去皇城门口跪的那般迂腐学子一个样，就觉得女子不能称王称帝。可你这个窝瓜也要为你娘亲考虑呀，不要等以后人不在了，你再去后悔。
再说了，官家能这般屈尊降贵的亲自来拜访你已经足以见她的诚心了。”
章品序刚说完，院门口立时就传来了栾家大娘的声音，“儿啊，娘没事。你千万不要为了娘做些你不喜欢的事情。
娘一把老骨头了，本来就该去见你爹的了。”
原来是栾家大娘担心儿子出事，出了院就躲在门口偷听。但听出顾盼他们要要挟自己儿子为他们办事时，栾家大娘急了，连忙相劝。
可怜天下父母心。顾盼想到了在宫中帮她照看孩子的奶娘和绾娘。她走到栾家大娘面前，甜甜一笑，“大娘，我小时候是跟在奶娘身边长大的。奶娘就跟你一样，什么好吃好喝的都要留给我。要是我被人打了，她又总是傻傻的跑出来替我挨打。有次她因为我的缘故被蓝氏迁怒，被打的遍体鳞伤。
我那时就发誓，我一定要变得强大，不让其他人再去欺负我的娘亲。后来我又跟着我师父学医，走的地方多了，见过的事情也多了。我见过太多命运悲惨的女子了。
我就又想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这些当女人的日子好过些呢？我现在还在为这个愿望在努力。
我知道这天下许多读书人都骂我牝鸡司晨，骂我贪恋权势。其实也没错，我的确喜欢把权势牢牢掌控在手里的这种感觉。
但从古至今都是男人掌权，女人只能依附着男人生活。若是遇到明君，百姓生活富足安康也就罢了。可现在的世道逼得你儿子即便考中了进士，因为太子的一句话，就抹除了他的进士身份。
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心中满是抱负。我是女人，我希望女子能在这个国度里生活得更好些。同时我也希望我们南倾国能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
我希望您能把您的儿子借给我用下。若是以后我做的还可以，他可以继续在朝中做事。若是他觉得我做德不好，他可以直接辞官。当然，不论他愿不愿意为我做事，我今天既然和你老人家相见了，你的眼睛我还是可以帮你做针灸疗养的。”m.sxynkj.ċöm
这一番长话下来，栾家大娘的心倒是一下子就被她说软了。尤其是她也不端着身份，开口就拿她的奶娘来说事，栾家大娘对她就没有那么深的抵触。
而且她年轻时就守了寡，更是明白这世道对女子是如何的压迫得。她的本性是纯良的，不然也不会教出栾施这样能被天下文人学子敬佩的儿子来。www.sxynkj.ċöm
栾家大娘犹豫起来，她被顾盼的话说心动了。但她也不想让儿子为了她这个老骨头妥协。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倒是边上的栾施先开口答应了顾盼。
栾施应下后，顾盼回宫就让人把栾家大娘接到宫中。宫中奶娘和栾家大娘年纪相仿。奶娘又得了顾盼的交代，经常去见栾家大娘。
俩人都是苦命人，相处起来有说不完的话。后来俩人就成了好姐妹。栾施偶尔进宫去见自己老娘时也见到了奶娘。看着这俩人有说有笑，他打心眼里替自己娘亲高兴。
倒是栾施自己，因为出来帮顾盼做事，这让那些以他为榜样的学子们转变了对他的态度。骂他是趋炎附势之人。
多年后，栾施官拜户部尚书，成为顾盼身边最忠心的“管家”。那时的栾施春风得意，但却一直被自己娘亲提醒着，切莫忘记了官家想要让整个南倾国成为这片大陆最强盛国家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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