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请不来江如歌,顾盼就自己去请。但几次下来,江如歌都避而不见。到后来,他干脆对外找了个去西域谈生意的借口来搪塞顾盼。

  顾盼见他是真的没有要和她合作的意愿,索性就不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她转而又去找其他人合作,虽然结果是不如和江如歌合作那般利益最大化,但也能有些收益。

  九月时,移出宫的赵家老祖宗临终前希望见顾盼一面。想到这位老祖宗以前还是赵太皇太后时对她的帮助,顾盼还是去见了她。

  老人家弥留之际拉着顾盼的手,希望顾盼能网开一面,把已经发配到边疆的赵家人放回来。

  顾盼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赵家的势力被贬去边疆后就迅速瓦解了。现在的赵家根本已经威胁不到她了。

  老祖宗这个请求她愿意请求。

  老太太眼神浑浊,得到顾盼的答应后,浑浊的双眸里终于亮了些。

  “盼盼……你也要好好的……我让人写信给他们了……他们以后一定不会再来碍你的事情了。”

  顾盼笑了笑,眼神清淡,不置可否一笑。

  老太太现在管不了事了,她家族里的那些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听她的话。不过她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莽着劲往前冲的人了,答应放了赵家人是看在老太太面上,但他们要是再敢背地里搞什么动作,她有的是办法来对付他们。

  像是完成了心中最牵挂的事情后,这位老祖宗就撒手西去了。她的往生礼顾盼亲自操持,很隆重,算是她对这位长辈的一点心意。

  送走老者,迎来新生命。十一月份时,顾盼收到了萧莞儿的请帖。顾盼监国后,萧家起初也靠着庞大的姻亲关系想要在这个充满动荡和巨变的时局里分得一杯羹。

  可惜得是,萧禹手上的兵到底是少了。他结的姻亲很多在前朝时算是达官显贵,但顾盼上来后,一步一个脚印,把他们萧家姻亲在朝廷中的那些关系一步步瓦解。

  萧莞儿这个前朝太后没了势后,索性也搬出了宫,回了萧家,对外言明说是在“养病”。可她这种泡着蜜罐长大的女孩子即使回了萧家也是萧禹手心里的宝。

  舍不得让女儿一直委屈地窝在府中,便依着女儿的性子让她四处游历。怕她出事,萧禹特地安排了萧泽和一众家丁护送。

  萧越因为私下里和北凉国人暗中勾结,顾盼看在萧莞儿的面上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萧泽虽然是保了一条命,可全身的武功被废,还被萧禹请了许多名医花了重金才养好身上的伤。但即便他人是好了,也成了一个手不能提的柔弱男人。m.sxynkj.ċöm

  他终身不能再考科举,他对顾盼心里一直有恨,但也无法,现在的他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苟延残喘的萧家靠着萧莞儿成全了最后的体面,萧泽无事可做也不能拒绝萧禹的要求,只能陪着妹妹四处游玩。

  天真烂漫的萧莞儿没过多久就邂逅了她的命定情郎。男人家世殷厚,世代以卖书为业,家中的书局开遍了南倾国。

  萧莞儿喜欢男人迂腐中的那股憨劲,男人喜欢萧莞儿那股天真烂漫。俩人相互吸引后,萧莞儿把自己的身世告知于男人。

  本以为这么迂腐的男人可能会被她的身世给吓到了。倒是没想到,男人在考虑了几天后还是想和她成亲。

  剩下的事情就只有通知顾盼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了。顾盼拿到请帖后,也没多做犹豫,让人对外发布萧莞儿病逝的消息。

  从此这世上就少了一个萧莞儿,多了一个自由的人。萧莞儿大婚之日,顾盼还特地亲自赶去参加她的婚礼。

  看着萧莞儿在拿下扇子,露出精心打扮过的模样,顾盼跟着新郎一起笑了。

  第二天顾盼就要回京,萧莞儿来相送。拉着顾盼的手,萧莞儿满眼里都是不舍。

  她一直都是喜欢顾盼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的。顾盼已经嘱咐过新郎要好好照顾萧莞儿了。现在看着萧莞儿已经哭红的眼睛,她心下也忍不住一软,轻抱住她。

  “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这是一个姐姐对妹妹的承诺,萧莞儿忍不住趴在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人生就是这般,相见不如相忘于江湖。她会记住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的,但尽量不会再去打扰她的。

  她和同胞哥哥的存在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伤害了。她的姐姐能放下心中的芥蒂来接纳她,她也希望这个姐姐可以不用再承担任何的人伦责任前行。

  等顾盼他们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动,心里不舍的萧莞儿到底还是忍不住追随着马车又跑了一段路,直到她的新婚夫君赶来拦住她,她才泪眼朦胧地停下脚步。

  被夫君搀扶着回到婆家时,她看到了萧泽。萧泽脸上神情淡淡,萧莞儿忍不住,还是怼了他,“七哥,姐姐跟我说娘亲不是她派人杀的,我相信她。她说即便咱们的阿娘已经离世了,她也不会原谅阿娘对她的伤害。七哥,你我都是被阿娘宠着长大的,我们都爱阿娘,可我们没有权力要求她也爱阿娘……”

  留下这话萧莞儿再也没管萧泽。萧泽目送着已经成了天地间一个墨点的马车,僵站了许久。

  他最后也没听进萧莞儿的话,毕竟对他来说,顾盼的出现,毁得可是他的一辈子。

  余生里,他怎么能不怨不恨。或许也只有恨和怨才能支撑他活下去了。

  一年后,晏淮起班师回朝。顾盼带着孩子和亲人们又亲自到城门口相迎。诚如晏淮起当时离开时对她许诺过的。

  等他再回上京城时,北凉举全国之力终是没有挡住南倾国的大军。北凉老君王在国都被破的那日,选择了和他父亲相同的道路成全他这个国君最后的一点体面。

  晏淮起也没对这位自缢的老国君做出什么泄愤的事情,让人给他配了一金丝楠木棺桁,让他体面的走完最后的一程路。

  相迎的百姓之中,染墨怨毒地望着人群中被百姓和官员们簇拥着的顾盼。这一刻的她心里依旧是悔恨的,她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着当年背叛晏淮起的事情。

  如果时光可以重新来过,她一定不会再选顾重锦……

  几乎是要把下嘴唇的肉咬烂,染墨转身离开人群,她早就被那帮酸腐儒家学士们给抛弃了。现在的她不过就是个要靠双手维持生计的女人。

  家里的女儿要吃饭。幸好有人介绍她去一户富商家去帮厨,做得好就可以拿一两银子。以前在宁王府时,她看不上这一两银子,现在的话,能一天拿一两银子那跟出门捡到宝一样可以让她开心了。

  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就是希望能看到顾盼一家倒霉和她的女儿以后嫁个好人家了。

  心里这样想着,一阵风吹过,吹起边上的柳树,柳枝迎风飘摇。染墨也好似这随风飘摇的柳枝一般没入了汹涌的人群,此后余生也只能随着命运地安排而飘摇。

  晏淮起回了京,顾盼放下公事陪着他休息了几天。夫妻两人像是新婚燕尔般走到哪里都不分开。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快得,休息几天后,顾盼不得不又去忙着处理政事了。

  晏淮起重新担起了他的奶父,陪着两个孩子玩乐。日子倒是过得极为惬意。

  直到罗平来禀报他说,墨璟屿要见他。晏淮起才抽身去见他。

  一年多不见,再见面墨璟屿身形消瘦,脸颊凹陷,昔日里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现在早就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了神采。

  俩人对坐,晏淮起自顾自喝了一杯茶,墨璟屿唇角扬起一抹寂寥的笑,“我知道你们夫妻把北凉给灭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晏淮起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晏淮起,我要讲的故事里你很早前就死掉了,而顾盼她嫁给了晏寂庭,成了南倾国的太子妃、皇后……而我最后打败了南倾国,成了这片大陆上最大的霸主……无数的南倾国百姓从此沦为我们北凉人的奴隶……”

  他讲的故事在晏淮起听起来是荒谬、令人作呕得。可看到他讲到他所开创出来的那些宏图霸业时脸上那熠熠的神采,晏淮起怀疑这些年的囚禁已经让墨璟屿的神识有些失常了。

  以至于墨璟屿杜撰出了一些可惜的内容来维护他最后的那点自信心。

  晚上,他轻搂着顾盼讲述着墨璟屿白日里说得那个故事。

  顾盼没有告诉晏淮起实情,看管墨璟屿的人来向她禀报说墨璟屿身上的蛊毒已经深入骨里没有多少日子了。

  她转过身正对着晏淮起的脸反而说道,“我已经让人在酉州重建苏家在酉州的老宅了。酉州是苏家几代人经营下来的,苏家属于酉州,我想要让苏家的子孙重回酉州,在他们祖辈生活过的地方重新扎根……”

  晏淮起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挑着眉问,“你去找了苏云姒的两个孩子了?”

  顾盼轻摇了摇头,目光殷切地望向晏淮起,“你帮我去找那两个人吧。我怕……顾家人欠苏云姒的即便是下辈子做牛当马也偿还不清。我不敢面对他们俩人……”

  晏淮起爱怜般的轻抚着顾盼的脸颊,晏氏一族欠了苏家人血债,顾家人欠了苏云姒血债。要是一般的人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牵扯到长辈的事情能赖就赖了。

  顾盼就是心软之人,这些年一直把苏家、苏云姒的遭遇放在心里。她想做出个成绩向世人证明她这个从苏家旁支走出来的外孙女骨子里流的是和苏家人忠君爱国一般热忱的血液和信念。

  苏家人能为南倾国百姓抛头颅洒热血,她也想为南倾国百姓鞠躬尽瘁。

  晏淮起答应了她。顾盼也在第二天的早朝上借着章品序之口提出为国却被晏家人背叛的苏盛琅配享太庙。

  顾盼直接拍板做主,让苏盛琅及他两个和他一起被杀的儿子的灵牌放进太庙,享受上至帝王下至百姓的香火供奉。

  晏淮起去见了苏云姒生的两儿子。这俩人起初并不相信他说的这些,毕竟晏淮起说得这些和他们的身世差的太多了。

  晏淮起也没觉得他们会这么快的接受他们的身世。他们从小的生活环境束缚了他们的思想,他们不会对苏云姒的悲剧感同身受的。

  晏淮起把这俩人带去了酉州还没有修整好的苏家老宅。当年酉州被北凉的铁蹄践踏,无数的百姓远赴他乡。可故土难忘,有些人即便走得再远,一抹记忆深处的饭菜香味,一句亲切的家乡话都能唤醒他对故土无限地回忆。

  故乡的原风景之所以能让人回想起来就怅然,那是因为它承载了许多人儿时或者大半生回忆的地方。

  现在北凉被打败,很多散落在各地的酉州人纷纷迁回故土。

  塞外的风吹过,酉州城大街小巷处的空气中都漂浮着酒香的味道。街头处,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生意。热气腾腾地白面大馒头、卤得鲜红发亮的羊肉、以及各式各样的小吃。

  这个曾经沦为人间炼狱的地方它又焕发了生机。晏淮起带着人随便走进了街道上的一间茶铺。

  铺里的店小二热情地给他们送来了酉州特有的苦叶茶。这茶猛一喝,苦得让人难以下咽,但咽下去后,唇齿间就能回甘。

  台上的说书先生正摇头晃脑地讲着当年苏盛琅这个酉州刺史是如何英勇,如何击退来犯地北凉人。

  讲到精彩处,台下纷纷响起喝彩声。晏淮起又是喝了一口苦叶茶,再看向坐在边上的俩人,神情倒是淡定地很。

  他们身体里留着苏家人的血脉。他想先让这俩人了解下他们的祖辈是如何地英勇。

  店小二热情地端上了当地的各种美食。饭后,晏淮起直接又把这兄弟俩送去了酉州的兵营。这兄弟俩以前算是娇生惯养,如果不是晏淮起这种身份的人送他们来兵营,旁人还真不好压制住这兄弟俩。

  在兵营里操练了几个月后,晏淮起的手下人给他送来了信,说这兄弟俩现在已经能接受他们是苏家人的认知了。

  晏淮起知道后遂是会心一笑,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时间了。

  只要他们兄弟俩越是认同他们身为苏家人的这个身份,那他们就越是会想去探寻那个生了他们,却一生都生活在不幸和苦难的那个母亲。

  也诚如晏淮起预想的一般,又是半年后,俩人从兵营里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上京城见了顾盼。

  顾盼知道他们的来意,开口便是,“你们亲生的母亲是个即便自己身处苦难也要力所能及地救助人的好人。她的一生被压迫、束缚、欺骗、折磨……但她在每个阶段选择做的事情都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即便她最后选择结束生命,也是因为她已经承受不住命运对她一次次地打击了。她不是弱者,她是个在苦难中缓慢爬行的勇士。”

  苏云姒悲惨的遭遇一直是顾盼心中的一个痛。她恨不得提着耳朵对苏云姒生的两个儿子不停地说着苏云姒那些美好的品性,让他们接受苏云姒这个生母。

  可她最后还是控制住情绪,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把苏云姒的一生述说了。

  后面顾盼再得到有关这兄弟俩的消息就是他们抛弃他们原有的富贵生活最后回归酉州,并在酉州安家定业,成了被酉州百姓承认的酉州刺史。

  时光荏苒,一晃又是几年过去,南倾国在顾盼的努力下终是成为这片大路上最富足的国家。就连北凉这片疆土也被顾盼迁民政策影响,本是两个国家的人百姓,再有了接触后先是敌对、仇视,慢慢得倒也开始融合起来。

  只是要让这么两个敌对了几百年的国家的百姓们可以真正的握手言和,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需要的不仅是顾盼也有下一代君王的努力。

  在晏淮起四十六岁的这年,他的身子因为年轻时受了蛊毒的影响虽是后面治好了,但身体虚耗太多,他还是在这一年结束了他辉煌的一生。

  他走后,顾盼大病一场,待身子终于转好后,她又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怎么管理国家上。

  她的一对儿女都劝她不要太拼命,她并没有听下去。在这期间,她曾阻止过几次针对她的叛乱,也查出了针对她的幕后黑手——江如歌。

  俩人秉烛夜谈过,江如歌宣泄着他对身世对亲人以及对她这个女帝君的各种不满,甚至在情绪激动下还曾出手伤过顾盼。

  顾盼一路走来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如今被江如歌这么一激,便像是一只凶猛地野兽似的反将江如歌扑倒,夺取了主动权。www.sxynkj.ċöm

  江如歌最后落了个被囚禁终身的下场,但他被关起来后,心境倒是放开了,身上的戾气也日渐消散。

  不多久,居然剃度出家,皈依佛门。从此青灯常伴,岁月静好。

  八年后,在顾盼四十六岁的这年,她平和地躺在床上对自己一对儿女交代后事。

  她的一双儿女都是她的心肝肉,也都在晏淮起在世时,被他培养得极好。

  朝中大臣中虽也有人想提前押宝,赌这俩人中谁最后得了大位他们这些提前押宝的人耗能分得一杯羹。

  在皇位传承给谁上,她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把皇位传给谁。也或许是她年龄大了,想得事多了,偶尔遥想当年怀两个孩子时做的胎梦。她梦见有个太阳窜入她的肚子里,但她生的却是两孩子。

  那这窜入她肚子里的太阳该不会预示着这两个孩子中有一人以后会带领南倾国走向更繁华的地步。

  顾盼想得乐观,也实在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从这俩孩子中选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她的大统。

  所以后面干脆抓马的让俩人抓阄,谁赢了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顾盼闭眼后,按照她身前的遗愿,她和晏淮起合葬。这对夫妻也被史书家写入历史,成了无数男女羡慕地对象。

  时间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几百年后,江南水乡里,一个俏丽明媚的小姑娘正站在桥头焦急着等着她外放做官的阿爹回归。

  她的阿爹提前遣人来说今天就能到了。一早,她就梳妆打扮来码头这边等了。

  可是等了许久还没有见到人,心急的她就登上桥头远望。忽的,眼尖的她瞧见远处一艘船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看身形和她爹极为相似。

  再定睛一看就更像了,她欢喜地连忙向他招手。等船儿驶到跟前,看着她日思夜盼的爹真的就在她的不远处了。她高兴地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喜鹊似的奔向自己的阿爹。

  途中,她撞到一个人。她赶着见阿爹,头也没抬的跟被她撞到的人说了声对不起,随即便又向阿爹跑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后,被她撞的人低头捡起了她掉落在地上的香囊。拿着香囊,他回头去看那个已经扑进自己阿爹怀里的女孩儿。

  一年后,国都城的码头。

  女孩挽着自己亲爹的手从船舱里走出来。他的阿爹高兴地对着她说道,“呦呦,以后阿爹就在国都城当官了,你也将是国都城这里的女娘了!”

  女孩出生时就没了娘,阿爹又常年外放。幸好,她的祖母一直细心抚育她,给了她能给的爱。如今看到国都城的景色,她心里想着等他们父女俩在国都城定下来后还要把祖母接到国都城一起生活。

  码头上人潮汹涌熙攘,却忽听有人喊“抓贼”,接着女孩便被人撞倒在地。女孩抬头去看撞她的人,那人脚下一阵风已经跑去抓贼。

  女孩父女俩怕惹事,便登上马车赶着去他们在国都城的落脚点。恰好刚才撞了女孩的那个男人这时已经抓到小贼,他抬头看过去正好瞥见女孩在阳光下发光的那张脸。

  又是她!

  男人目送着马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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