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殿中很是清冷。
以往朱珠宠幸绯云歌,要么是在御花园,要么是将他叫到自己宫中,总之自从赐了他居所后,还从未亲自来过。
这里与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在她印象中,绯云歌高调、奢靡、嚣张、没有规矩,如同一朵绚烂艳丽的花,开得痛痛快快,不管他人死活。sxynkj.ċöm
可进了殿中才发现,什么层层叠叠的金丝暖帐、琳琅满目的多宝阁、琉璃玉壶象牙席、域外进贡的万金布匹......通通都没有。
室内陈设简单,甚至是有些空荡的。
绯云歌照例披着那一席要掉不掉的红衣,婷婷袅袅地给她倒茶。
“陛下今儿好兴致,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臣妾也好早做准备。”
他媚眼如丝地看过来,斟完茶,就要摇摇晃晃往她怀里偎。
朱珠在他腰间推了一把:“站好。朕今日来,是问你的秘制丹方。”
绯云歌站直了,声音依旧是歪歪扭扭的,眼神黏得能拉丝:
“陛下想问什么?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珠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的表情。
“丹方贵重,哪怕在宫外也是万金难求的。你竟然直接给了元昭,不怕他分了你的宠爱?”
绯云歌满不在乎地答:“臣妾与表哥自幼相识,对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更何况,一颗丹而已,臣妾身上值得陛下喜欢的地方,多了去了~”壹趣妏敩
他抛了个媚眼,斜斜地看着她,眼角上挑,悠悠的花香扑面而来。
朱珠伸手,食指从那凸起的喉结向下划,划过胸腔和腹腔,手指一弯,勾住他的玉带拽了一下,绯云歌便如同一朵花一般,飘落她的怀中。
她缓缓抚摸着他肌肤细腻的脸颊:“既然你们的感情这么好,为何你在暖香阁的三年,他从未去见过你、将你赎出来?”
绯云歌唇角的媚笑僵住了。
这番话如同将他从过去中拽了出来,撕开虚假的帷幕,按着他,让他看清血淋淋的现实:
他口口声声唯一的亲人,最好的表哥,或许从未将他放在心里过。
是啊,暖香阁这等烟柳巷地,好人家的公子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冰清玉洁的表哥又怎么会想到,在他附和着好友们的姿态时,他正在被醉酒的恩客纠缠呢?
陛下将他贬入暖香阁,可并未说过不让人赎他。
三年间,想要纳他为贵妾的人数不胜数,想要娶他为夫的也不是没有,可从未有哪个帖子,来自元府。
——甚至,连塞点银子,为他打点都不曾。
无论在绯府还是元府,他都是透明的、不重要的、卑贱的、随时可以被抛弃的。
他本以为,他不会再为这些事伤心了。
一滴泪怔怔地落在腮边,绯云歌听到自己喃喃自语:
“表哥、表哥家中最重规矩,姨母她们更是把他当做摇钱树,表哥不是不想救我,是因为,他做不到。”
“但结果就是,他什么都没有为你做,不是吗?”
朱珠捻掉他的泪,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那红红的眼尾。
绯云歌看起来一碰就要碎了,可他只掉了一滴泪,那双勾魂夺魄、颠倒众生的眼睛空茫茫的,映不出任何人。
她看起来更心疼了,像是真的要为他打抱不平,可说出来的,却是诛心之语。
“那三年里,他周旋于朕和琼章之间,确实很忙。”
她不含讽刺地笑了笑,语气平缓温柔,“朕爱他,爱他到了骨子里,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朕都会答应的。”
在原身的日记里,她写到了,为了能够将先生纳入宫中,她必须要有一个温和识大体、懂事不生事的好君后。
她选中了元昭,并且昭告天下般的,“爱”了他数年。
尽管感情是假的,但她确实是用了心去经营,或许也存着试着忘记顾青岩,和元昭好好过日子的心思,但无论如何,她伪装得很成功。
全天下人,包括朱琼章,和元昭自己,都信了。
朱珠:“朕原本都将你给忘了,是大婚前夕,元昭说他还有一个表弟,沦落暖香阁,请求朕收了你。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原身同意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更多的“污点”后妃,大家一块脏,也就不显得顾青岩的存在有多稀奇了。
可元昭,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说出这句话的呢?
绯云歌脸色苍白,他孱弱地闭上眼睛,气息不足似的轻声道:“表哥,想让我帮他。”
他有手段、有姿色,对他忠诚,却偏偏出身低微、不会影响他的凤位,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完美帮手。
——元昭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在他听信了朱珠的挑拨,并且动摇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全身心地相信元昭了。
只要一想到,在他日日受苦、皮开肉绽的时候,他正游走于两个女人之间,压下赌注,只为了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存在。
他就,如鲠在喉。
绯云歌:“陛下,臣妾可以去冷宫见见他吗?”
“准。”
当夜,有人辗转反侧、有人热血已凉、有人一夜白发,有人摩拳擦掌,只待明日。
翌日,逼!宫!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朱珠照例托腮坐在宝座上,明月照例站在朱珠身侧,付卿卿照例站在最前排,活着的大臣们照例按时上朝——
可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陛下,臣有事要奏。”
一个大臣出列,却将手中奏折劈头盖脸扔向高高在上的女帝,在她被禁军按住、斩了头颅的那一秒,惊变突起。
宫外,竟然传来了马嘶声、刀戈声,和那兵荒马乱也掩盖不住的,宣战。
“弑母弑妹的罪人,出来受死!”
与此同时,无数影卫、禁军、御林军从各个角落冲出来,如同两股对撞的海浪,顺势就交融在一起。
明月和付卿卿站在朱珠身侧,阿大蹲在朱珠头顶的房梁上,手中拿着一把刀。
大臣们早已像被水冲散的蚂蚁四下逃窜,殿前空荡,有人单枪匹马、倒提着长刀,一步步踏上殿门的阶梯。
她身着黑甲,从阳光中走入阴暗处,面容一点点清晰,往日瑟缩胆小的模样变成了冷厉的笑,刀尖往下滴答着鲜血。
朱珠“唰”一声拔开尚方宝剑,扔掉剑鞘,剑尖,对准来人的胸口。
意外、愤怒、恐惧,什么都没有,她像是一团死水,平静的。
“琼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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