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洛辰离开杜阮的别墅时，已然没有了怒火。
是，杜阮说的多对啊。
他从来就没求着自己对他好。
是他方洛辰擅自做主，把他变成了吸血鬼，也是他自己决定，要送走陆清羽。
杜阮能有什么错呢。
一切都只不过是他方洛辰自作多情。
他宁愿和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上床，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
不就是他方洛辰活该吗？
……
江淮接到电话时，已经是夜里的三点多。
打电话的是他常去的那家会场的经理，姓张：“江先生，不好意思，这个点打扰您休息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今晚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方总在我们这里醉的不成样子，现在还在喝呢，我看他这个样子，再喝下去估计要出事了，我劝也劝不动，您要是方便的话，过来看看吧。我实在不知道该联系谁了。”
江淮被张经理的话吓了一跳，“……我马上就过去，您稍微找几个人，帮我看着他一下。别出什么事。”
“好的好的。”
江淮掀开了被子，匆匆穿衣服。
景灿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这么晚了，你要干嘛，偷腥去啊。”
江淮：“……”
江淮：“方洛辰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
景灿嘴一撇：“他现在事业有成，美人在怀，能出什么事啊。”
吸血鬼阳阳怪气：“是不是又在外面看着了什么张阮，夏阮的，要带回去养着玩啊。”
江淮皱眉，“你胡说什么。”
景灿冷冷的往床头一靠：“不准去。他就是出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你说关我什么事。”
江淮走到景灿面前，伸手去摸他的头发。
景灿“啪——”的一下，打开了江淮的手，“别碰老子。”
“阿灿，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他对陆清羽是很过分，但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不可能因为陆清羽就和他绝交了，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理解我，我不能说他以后会不会改，但我可以和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出他那种事来。”
这一番话说完，屋子里安静了许久。
好半天，景灿才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
江淮：“阿灿……”
景灿脸色冰冷：“我陪你一起的去，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老子不放心。别倒时候你被咬死了，老子还得给你陪葬。”
两人赶到会所的时候，方洛辰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男人坐在沙发的一隅，西装外套被随意丢在一旁，白色衬衫凌乱潦草，领口打开，露出染了一层红的锁骨和肌肤。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透明的酒杯，正仰头往嘴里灌。
“阿辰。”
江淮快步走过去，把酒杯从方洛辰的手机夺了过来。
“还给我……”
方洛辰把酒杯递给了景灿，紧接着按住了方洛辰的手。
“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洛辰猩红的眼里蕴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盯着江淮看了许久，“没事……”
“没事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发什么疯，我听张经理说，你还包了今晚这里所有人的酒水？你可以啊，方大总裁，那么有钱干嘛不送给我？”
方洛辰猛的推开江淮，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江淮正要说话，方洛辰已然抬脚，猛的把包厢里那只玻璃茶几踹饭在了地上。
雕花玻璃“哗啦啦”碎的满地都是，上面的酒水也倒了一地。
方洛辰看着满地的狼藉，唇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杜阮……”
“杜阮怎么了。”
方洛辰：“杜阮……他，和别的男人……在我的房子里上床。”
“噗嗤！”
景灿没忍住。
江淮回头，瞪了眼景灿。
景灿赶紧收起了笑容，严肃道：“哦，我的上帝啊，这可真是……太悲哀了，我的朋友。”
江淮：“你出去逛逛去。别惹事。”
景灿揉了揉头发，面上有几分不高兴，可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方洛辰摇摇晃晃的坐倒在了沙发上，他的手被玻璃划伤了，“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着殷红的鲜。
江淮问服务员要了一条毛巾，帮方洛辰处理伤口。
“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我发疯了，人家杜阮，就是不喜欢你。”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方洛辰所有的不甘和委屈全部涌了出来：“他凭什么那么对我？”
江淮冷笑：“如果只是单方面的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对方的回应的话，那也太不讲理了。照你这么说，人陆清羽也对你够好了的吧，人家也为了你，差点丢了半条命，你还不是把人关在地下室半年多，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凭什么这么对陆清羽呢。”
方洛辰的眼睛染的更红：“陆清羽才不会背叛我……”
江淮：“你也知道啊，所以你就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伤害他？”
江淮三下五除二帮方洛辰包扎好伤口，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而且，阿辰，你根本就没弄清楚，你对杜阮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你们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可那就代表你喜欢他吗？”
“你从来就没想到和杜阮发生那种关系。”
大家都是男人，如果方洛辰对杜阮根本没有那种念头，那又怎么可能是爱。
爱是完完全全的占有。
性和欲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方洛辰都能和陆清羽上床，就说明他是个正常的有需求的男人。
“算了，等你酒醒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方洛辰闭上了眼睛，喝了那么多酒，再加上这么一通闹腾，他终于没力气再折腾了。
江淮把方洛辰驾了起来，送他上了车。
估摸着我杜阮那边是不能去了，江淮毫不犹豫，把方洛辰送回了先前和陆清羽的一起住的公寓。
忙前忙后，直到天都快亮了，江淮和景灿才哈欠连天的回了自己家。
……
方洛辰是被疼醒的，胃里一阵阵翻涌，就好像是有人拿了张粗粝的磨刀片，在他的胃里，贴着软肉，细细的来回剐蹭。
“啊……”
方洛辰忍不住捂住了胃，用力的蜷缩起身体。
另一只手攥紧了被单，疼的青筋从手背连到手臂凸起。
他刚创业那会儿工作忙，把胃弄坏了，胃疼是时常的事。m.sxynkj.ċöm
只是……已经很久没犯过了。
陆清羽总是会给他熬养胃的粥，从周一到周日，天天都不一样。
吸血鬼没有味觉，可那小鬼熬出来的粥却格外香甜可口。
方洛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灯，哑着嗓子：“陆清羽……”
“小羽……帮我倒杯水。”
房间里安安静静，除了自己粗沉的喘息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方洛辰撑着身体，慢慢坐了起来。
卧室里很空旷。
一张床，一个嵌入式的衣柜，飘窗上放着两个抱枕，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方洛辰怔了几秒，才骤然反应过来。
陆清羽已经不在这里了。
半年前，他把陆清羽关进了地下室，然后叫人收拾掉了这里的所有东西。
胃又是一阵痉挛。
方洛辰死死的咬住了嘴唇，额头被疼的逼出了一层的冷汗。
他深吸了口气，慢慢的下床，离开卧室。
走到餐桌旁，方洛辰拿起水壶，里面空空如也。
他连点暖胃的东西都没有。
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电水壶的充电线。
这些东西，以前都是陆清羽收着的。
方洛辰转身去了厨房，打开冰箱的门，毫不意外，里面什么都没有。
胃痛再次袭来。
方洛辰忍不住弯下腰，扶着冰箱的门慢慢蹲在了地上。
好一会儿，他从外套里拿出手机，给小夏发了条短信。
【送点胃药过来。】
三十分钟后，小夏就急急忙忙带着药过来了。
“方总，您没事吧？”
方洛辰摇摇脑袋。
“我去给您烧点热水。”
小夏急匆匆的跑向厨房。没一会儿，他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来。
方洛辰喝了药，暖暖的水灌入胃里，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方洛辰的脸色也稍稍有了几分血色。
“方总，我去给您买点粥吧。空腹吃药不太好。”
方洛辰：“小夏。”
“嗯？”小夏回头：“方总，您有吩咐？”
方洛辰紧紧拧着眉头：“陆清羽……”
方洛辰摇头：“算了，去吧。”
小夏知道方洛辰要说什么，赶紧道：“方总，您不用担心的，杜阮先生其实一直都有把血包分给小羽，那半年，小羽其实也没饿着肚子，就是可能被关狠了，一时缓不过来，小羽的性子咱们都清楚，您把他接回来，好好的安慰安慰，一定会没事的。”
纵然有再大的矛盾，都改变不了陆清羽是方洛辰的吸血鬼的事实。
陆清羽也离不开方洛辰。
以他对陆清羽的了解，只要以后方洛辰好好对小羽，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了。
陆清羽能有什么脾气呢。
小夏离开了。
方洛辰坐在沙发上，皱眉沉思了许久，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来。
是啊，陆清羽以前也不是没生过他的气。
大不了，把他接回来后，自己好好弥补他。
杜阮那边……算了。
他以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只尽到自己的责任就是。
小夏很快就买了粥，包子和一些小菜回来。
方洛辰吃了一点，胃里的不适感散去，疼痛终于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
一个月后，方洛辰给事务所的人打了个电话。
“方先生？”
方洛辰：“你好，我来问一下，小羽的情况。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他接走。”
事务所：“小羽的情况其实已经比较稳定了。但是保险起见，少说也要等到下个星期。”
事务所：“这样吧，下周三，下周三您可以过来接他。”
"好，那小羽就拜托你们了。"
“这个您放心。”
挂了电话后，方洛辰看了眼略显空荡的客厅，皱了下眉头。
明天，得让小夏去买点家具和装饰回来。
小吸血鬼有些囤积症，特别喜欢把家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像是抱枕娃娃之类的东西也要多买一些。
……
周三之前，方洛辰还去见了一次杜阮。
“这栋别墅，就留给你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都和我无关，每周三，我会叫助理过来送你需要的食物和生活费。”
杜阮的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
“你说话当真？”
方洛辰：“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可以写合同。”
杜阮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来。
“我不需要你给我生活费，鲜血……两周给一次就行了。”
“……方洛辰，谢谢你。”
方洛辰起身，面无表情的扭头离开。
周三这天一大早，方洛辰便开车前往事务所。
等红灯时，他看到路边有一家首饰店，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把车拐了过去。
进了店，店员立刻上前接待。
方洛辰仪表堂堂，身上的西装领带，一看就价值不菲。
店员心道来了个大款，热情的推销起商品：“先生需要点什么，手表还是手链，给自己买的还是送人？”
方洛辰：“看看手表。”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送人。”
“您看，这一只手表怎么样？是我们品牌的最新款，全球限量发售。旁边镶的是钻石。低调奢华。”
方洛辰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声音沉沉：“有情侣款吗？”
他记得很久之前，他带着陆清羽去买手表。
陆清羽很想要那对情侣款的手表。
只是，那个时候，他拒绝了。
小家伙那时候失落难过的表情，他至今都记得起来。
十五分钟后，方洛辰带着一对情侣腕表从手表店在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事务所的大门口。
接待人员早就已经等在那了，一见到方洛辰就立刻热情的把他领了进去。
“小羽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对方笑了笑：“您今天就可以带他回家了。”
男人领着方洛辰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最终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陆清羽。”
男人冲着里面叫了一声。
约莫过了半分钟，里面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房间的门被打开，陆清羽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乱糟糟的头发已经被梳理的整理乖顺，黑色的刘海儿服帖的遮住了部分眉眼。
身上是一件蓝色的卫衣，下半身黑色过膝短裤。
膝盖处透着淡淡的粉色，可爱极了。
“陆清羽，你主人来接你了。”
陆清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很快从里面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
“这次回去，一定要乖乖听主人的话，别再惹麻烦了，要不是你主人坚持，你现在小命都没了。”
陆清羽轻轻的“嗯”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
男人又看向方洛辰；“以后要是再出什么事，您可以联系我们。”
方洛辰点点头。
男人离开了。
方洛辰这才走到陆清羽身边，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包袱：“给我吧。”
陆清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方洛辰手指一僵。
心里划过几分无奈。
果然，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我帮你拿，外面阳光大。”
陆清羽慢慢摇头，“不用了，方先生。”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如同一记重拳，狠狠的砸在方洛辰的心脏上。
方洛辰忍不住攥住了手指：“你叫我什么？”
方先生。
他居然叫自己方先生。
陆清羽从来就没有这么叫过自己。
他只会软软乎乎的叫自己“先生”。
生气的时候，是带着几分娇矜的先生，撒娇的时候，是带着祈求讨好的先生，难过的时候，是委屈巴巴等着人哄的先生……
而现在，他叫自己方先生。
只差了一个字，却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分开了十万八千里。
他的助理会叫他方先生，他的下属，生意上的伙伴，甚至是今天去买手表时遇见的那个陌生女店员，也是叫他方先生。
方洛辰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愤怒，恼火，以及几分淡淡的不安和慌张……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大网，密密麻麻的把他整个人勒紧了。
盯着面前的小吸血鬼看了良久，方洛辰最终压下了心里的复杂情绪。
“走吧，回家。”
小吸血鬼还在生气，他不能着急。
等自己好好和他道了歉，他会重新叫自己“先生”的。
陆清羽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安安静静的跟在方洛辰的身后。
方洛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微微耷拉着脑袋，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自己只要一停下，他也势必会停下。
以前……
不是这样的。
以前，他总是喜欢挽着他的手臂，恨不得整个人黏在自己身上，哪怕自己把他拎开，他也还是会不知不觉再次贴上来。
围在自己身边，像只异常亲人的摇着尾巴的金毛犬。
方洛辰心里有几分失落，但却生生忍住了，直到两个人走到电梯门口。
方洛辰抬脚走了进去，陆清羽站在外面，微微拧住了眉头。
“进来。”
方洛辰声音温柔。
陆清羽愣了一愣，然后摇了下脑袋：“我……从窗户出去就好了。”
他说完，便转过身，展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方洛辰的脸色陡然间难看。
等方洛辰走出事务所的大门，陆清羽已经站在车旁等他了。
方洛辰快步走过去，拉开了车门：“上车。”
陆清羽：“我可以飞回去的。”
又一次被拒绝，方洛辰的耐心终于没了，“我让你上车！”
陆清羽的肩膀颤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了脑袋，慢慢钻进了车里。
黑色的卡宴汽车疾驰在公路上。
陆清羽始终都没有去看方洛辰一眼，他把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目光静静的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景物。
方洛辰攥紧了方向盘。
快到家的时候，他才终于开了口。
“小羽，之前的事……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关在那种地方的。”
陆清羽一动也没有，闻言小声的回答：“没关系的，反正吸血鬼也没那么容易死。”
方洛辰：“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杜阮那边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过两天，等你安顿好，我就让你回南海私立读书，你之前一直想回去，我转学手续已经帮你办好了。”
陆清羽：“谢谢方先生。”
心脏再次被这三个字狠狠捅了一刀。
方洛辰终于忍不住：“你一定要这样叫我吗？”
陆清羽：“那我应该叫您什么？方总？主人?”
“你以前叫我先生。”
陆清羽垂下了脑袋：“以前吗……以前是我不懂事。”
是他妄想了自己和方洛辰之间的关系。
人鬼殊途。
杜阮说的没错。
他只是个吸血鬼，要从方洛辰的怜悯和施舍下讨一口吃的。
其实一路上，宋炀，季子阳，杜阮……那么多人都提醒过他，是他自己傻，高估了自己在方洛辰心里的地位。
这前前后后将近一年的时间，尤其是在地下室阴冷黑暗的半年里，他已经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他只是一只吸血鬼而已。
是这个社会上，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吸血鬼。
而方洛辰是人。
他可以对自己好，也可以对自己不好，那都是他的权利。
是他太蠢，以为他是真的可以和方洛辰白头到老的……
他已经和方洛辰结了血契，这是没办法更改的事实，既然如此，那就收起各种心思，从今往后，好好当个“宠物”就行了。
接下来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
方洛辰知道陆清羽心里怨恨自己，虽然有几分失落，可也没有再逼他。
反正，以后的时间还长，慢慢来吧。
……
回到了家。
方洛辰把一双新的小兔子拖鞋递给了陆清羽：“喜欢吗？”
陆清羽点点脑袋：“谢谢方先生，我很喜欢。”
方洛辰看着他白皙的脸，几缕头发滑落在耳边，忍不住伸手想帮他理一理。
陆清羽却赶紧躲开，快速穿好拖鞋：“方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您有什么吩咐，可以叫我。”
“还有件事……方先生，我只是一只吸血鬼，不需要接受什么教育，就算读了书，念了大学，也没什么用。我就不浪费您的学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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