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顾景延开始觉得这气氛有些僵。
“我不便久留,告辞。”www.sxynkj.ċöm
她点点头:“好。”
韶漫没甚反应,更无挽留之意,起身把手中的笼子给他,福了一福,顾景延提过鸟笼,颔首回礼,起身走到院角,忽而回头看了一眼。
姑娘已坐回石桌前,守着暖烘烘的炭火,橘色的火光,映得她明艳的面容如霞般昳丽。
兴许是以为他已走远,她又开始坐没坐相,抱着双臂,偏头枕着胳膊,乖巧柔弱,脚旁还伏着一盏虎头虎脑的纸花灯,真是小孩子趣味。
除夕守岁,人在异乡,她竟也是这世上孤身为伍的一个……
他心头没由来一涩,下一刻腾身跃上墙头,身影彻底消失,韶漫如有所感,抬眼看过去,只余一片空荡荡。
她喜不喜欢那只鹦鹉?
韶漫喜欢。
但是顾景延说不好。
那就让他杀掉好了。
总归前后两世,顾迎不曾害过她。
……
顾景延拐过回廊,忽觉此地冷风阵阵,正是个风口。
那鹦鹉被他遗留下,在风中冻得发着颤栗,只此一夜,手不沾血,便足以要了这小畜生的命。
这鸟果真极有灵性,预知到了危险,尖声怪叫起来,顾景延人已走出去,闻声心下暗沉,越发庆幸起来。
这只鸟,果真不能留。
有些新奇好玩的东西,须知好奇心害死猫。
他不希望这只鹦鹉学着他说话,暴露他行踪,也不希望这只鹦鹉坏了旁的事……
下一刻,顾景延警觉的往身后望去,见到来人,微微眯了眼。
沈谦玉全身都拢在一件白狐裘衣中,玉骨风姿,神情平淡,看清是他,拱手作揖,道:“顾世子,有礼了。”
顾景延面无表情地颔首,转身抬脚就走。
“世子爷,这是刚从青州赶回来?”
顾景延对此恍若未闻。
“还是说,您刚从煜宁县主的香闺里翻出来。”
锦靴不再踏雪,脚步声骤停,街巷汇入相交处,处处是风口,耳边一时只余风声啸啸。
半晌,他依旧没有转身,轻轻笑了一声,轻蔑之意毕现。
“沈洵。”
“你真是一如既往的……”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续完:“令人作呕。”
“世子高见,恕在下不敢苟同。”
顾景延又呵呵笑了两声,终于开始毫不留情的刺他:“大冷的天,沈公子怎么不呆在府上,同沈御史抱着炉子听他讲故事呢?”
“哦,今夜确实是冷,顾世子莫不是孤家寡人,如何?香闺暖帐,在下观顾世子面色红润,想必县主招待周到,全无不妥。”
“沈谦玉!”
顾景延面色唰的冷下来,厉喝一声。
沈谦玉声音微凉,毫不忌惮:“顾迎,你与南康侯父子俩真是如出一辙的登徒浪子!”
“污言秽语,你与你那痴心妄想的爹更是分毫不差。”
他本不是多言善辩之人,此时却隐见失态:“家母清乐郡主,乃是堂堂长公主膝下独女,天家血脉,皇亲国戚,岂是沈坚一介不入流的酸腐书生可以肖想,敢言我父横刀夺爱?敢问你们沈家还要脸不要!”
“顾景延!”
对于他的恼怒,顾景延冷笑以对:“令严无能,眼看读书无望,便想出风头,企图攀着高枝一跃升天,结果呢?技艺不精,猎场上险些要了我母亲的命,沈御史倒成全一段佳话了,本世子以示感激,这账勉勉强强算作抵消,姑且不提,想不到,而今你倒长我一年,呵,可见,令严的痴心何其可笑。”
“你……!”
“沈坚又置沈先夫人于何地,他日日夜夜对你耳提面命,千般万般,道我父侯轻浮孟浪,言我母亲遇人不淑,识人不善,他以为他是谁,他这又是在咒谁!”
过了半晌,沈谦玉似是怒极反笑,弯了弯唇,眸光薄凉:“世子如此盛怒,倒是少见,怎么,因为被我说中了?”
他此刻立身在街心中央,挑衅地望了眼顾景延刚刚翻下的高墙,用意明显。
涉及此事,顾景延的声音下意识低沉三分,态度却半分不曾软弱下来:“你倒是居心不良,深夜徘徊,只为借此去污蔑一个姑娘家。”
“污蔑煜宁县主?不见得,在下倒是不曾冤枉了顾世子罢。”
此处面面透风,见他言语间竟丝毫不避讳女儿家的名讳,顾景延心下越发阴沉,一字一句冷道:“卑劣之人,所见卑劣,沈谦玉,你枉亏君子之誉。”
说罢,他转身离开,沈谦玉幽幽凝望着他消失在冬夜暮色里的英挺背影,见人愈走愈远,他方不咸不淡的讽道:“世子夜探香闺,恼羞成怒,对沈某破口大骂,也是令人大开眼界。”
轻淡的声音,被疾风卷袭着传入顾景延耳中,他睬也不睬,犹自远行。
不知何时,细雪纷纷扬扬,在他远行遗留的足迹上漫覆新雪,亦落在沈谦玉身披的白狐裘衣上,二者一时浑为一体。
沈谦玉面容恢复往日温润,修长白皙的手从裘衣里伸出来,半怜半惜的屈指掸落衣袍积雪,循着街上纸灯笼里的红光,寻找归家的夜路,缓缓行去。
一切重归平静,仿若从未发生。
……
韶漫守着炭盆子熬了一天一夜,热汤没了就续水,没味了就换料,总之依旧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亥时一过,她掐着时辰,混混沌沌地起身,去关紧了门窗,熄了炭火,刚要回房小憩,外头忽然噼里啪啦爆了一连串锐响,她浑身一震,痛苦的踢了鞋子,三两下钻进被褥里。
“姑娘快起来!”壹趣妏敩
外头又是一阵敲锣打鼓,这趟街上住的都是富贵人家,想来也有闲钱请来舞狮吹吹打打,闹闹嚷嚷。
……想睡不能睡。
“……知道了知道了。”
她恹恹地爬起来,慢吞吞的翻开柜子找新衣裳,扒拉了半天,毫无怜惜之心地伸腿,踢来一墩圆凳坐下,扯着嗓子开始嚎:“阿——然——!”
大过年的,这简直不像话……
“哎呦,你这是干什么?”
闻声而来的孟然手上端着一碟子红彤彤的干枣,没好气的把门打开。
韶漫头也没回,只一个劲儿催她:“快快快!我新做的袄裙找不着了。”
孟然叹着气走过来,捻起一粒枣塞到韶漫嘴里,把剩下一整盘递给她,转身开始收拾,不忘叮嘱她:“多吃点枣子,论论规矩……缎面是玉锦的那个?”
韶漫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过了半个时辰,韶慢沐浴更衣,乖觉地坐在了铜镜前,朦胧可见身后烛台的灯火摇曳,似是一尾金红交斥,半空中扭来扭去的锦鲤。
“说罢,想梳什么?”
韶漫想也没想,笑眯眯地道:“元宝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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