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朝中大臣大多熄灯就寝，只有少数几处府邸里却是灯火通明，南康侯府便是其中一处。
文渊居中，只见卧房中颤的亮起一点颤颤巍巍的烛火。
顾景延入梦时被惊醒，从床榻上起身，衣袍半披，前去打开房门。
门外，宋明的手里呈着一封密报。
“公子，青州鸿山被炸了。”
顾景延只扫了一眼，低声骂道：“好个丧心病狂的赵家人。”
这种事简直荒诞。
“不仅如此，鸿山被炸开之后，并没有发现鸿山有存在过银矿的痕迹。”
顾景延闻言，眉宇蹙得更是厉害：“没有银矿？”
宋明沉声答道：“正是。”
莫非……真正的银矿其实在别处？
鸿山只是暂存之地？
“谁动的手？”
“……能在青州动火药这种东西，也没几个人了。”
宋明答得模糊，顾景延却是清楚。
此刻他已深觉后悔，怕是自己年底一走，亦没能正大光明地深探一番，姓赵那知州本就有赵家撑腰，这下更是没了忌惮，区区一个大理寺王少卿根本压不住他，以至于他居然胆大包天到敢把鸿山给炸了……
不愧是赵家人，狡兔三窟。
“让青州那边暂且按兵不动。”
他十分清楚，此事成与不成，赵成毅的宠信比起往日，都不减半分。
这一夜，许多人都不敢沾着枕头，根本难以入眠。
第二日一早，宫里来了密信，右下角有丹鹤小印，是慈宁宫。
密信展开，只见一个字：候。
顾景延心中顿时了然。
太后还是想看看这一场是输是赢，都毫无意义的戏。
一时，宋明难免心中发忿：“世子为了青州一事，已经耗费了数月的功夫……”
“我自然不喜做无用功。”
顾景延思索片刻，忽而将密信一折，再合起，慢条斯理地放进了案前烛盏里，看着薄纸化为灰烬。
“堂堂的兆光将军，平日里不见血战沙场，也不知从何处练就了一腔熊心豹胆，手段如此强势，只为敷衍遮盖青州的烂摊子，不惜触犯欺君之罪。”
宋明一愣，沉吟良久：“欺君……”
“青州的事自从被捅出来，银矿一直难入众人耳目，如今鸿山被炸，山中却空空如也，青州这银矿，便理应永远不曾存在，偏偏赵家非要把矿护得牢牢的。”www.sxynkj.ċöm
他起身，绕过书案，轻轻弯腰，吹熄了案头烛火，直起身来，理一理折角的衣袖。
“就怕如今，不能退，只能进，扯出第一个谎来，就须得再扯无数个谎去圆，哄谁不好，偏要去哄骗陛下。”
宋明眉心渐渐舒展，他拱手一揖，似是又想起来什么事，又道：“对了，世子。”
顾景延正要迈出门去，回身看他：“怎么了？”
宋明难得笑上一笑，如今竟到了忍耐无法的地步。
“青州那边的弟兄，今年的夜饭吃得很好。”
顾景延一时站住脚，回身看他。
“都吃什么了？”
“全鸽宴。”
哦？顾景延眉毛微微挑起。
……
“一群废物。”
无波无澜的一句话，听的人却觉出杀机毕现来。
太师椅上，正四平八稳的坐着一中年男子，体态健壮如牛，兴许是许久不曾再经沙场，退守琼都使他日日过得油水极足，眼下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富态，一双虎目颇见凶相，这便是当年金水一战一举成名的兆光将军，赵成毅。
“好歹，手脚还算快。”
下首那人忙不迭道：“属下幸不辱命。”
“与青州那边的线，一向颇有门路，为何出了问题？”
“……回将军，是有人在青州境内玩黑吃黑。”
那属下在心中暗骂一声。
那些人整日一幅山贼打扮，冬日里飞鸟本就不多，城内一旦见有信鸽，便用箭射下来，若是遣人到城外，这些人老少妇孺也不放过，见了官府便跑，总之信鸽是决计飞不出青州城。
“莫不是……”
“青州去了谁？”
赵成毅这话却是问旁人的，那是一位站在他身边的灰篷老者。
老者声音沙哑，稳稳答道：“南康侯府，顾迎。”
赵成毅却是缓缓笑出来：“这么说，他不单单去了绍兴？”
“绍兴出过马瘟，青州如果步其后尘，他多半是前去观望。”
“也是，既无风声，想必他明面上什么也没做，顶多只是吓一吓赵俑那个蠢货，朝中无人会自讨没趣到去挑太后粘的窗户纸。”
又看一眼下头跪着的一干人，赵成毅没由来的心烦，挥手喝道：“都滚，都滚！”
“此计大胆，若非大理寺那帮东西闻见银子的味儿便翻脸不认人，本将也不会如此行事。”
见他似有恼悔之意，老者目光微微一闪，幽幽告道：“如此，鸿山的山体，便毁了半数，那本就是座荒山，若说此山埋有银矿，本就无人会信，如今迫不得已，炸了山中暗道，任谁也再翻不起浪来。”
“也是，得大于失。”
如今这银矿，入口一封，任是谁也找不着……
眼中精光一闪，赵成毅突然又有了吃酒的闲心。
“赵俑怎么说的？”
“赵知州自是惶恐万分，这银矿的存在，本是尚未确定下来，乍闻鸿山私藏银矿传入圣听，迫不得已之下，只得开山佐证，以证绝无私心。”
他招一招手，唤来一坛子女儿红，赵成毅扯开红布，揉作一团抛落至脚下。www.sxynkj.ċöm
“是啊，虽说是迫不得已，私自炸山，还是太不应当了，理应当罚。”
老者罩在灰篷下的眉目一动：“将军的意思是？”
“沾了本将的光，许他个知州当当，也混了这许多年的滑头，既然朝廷饶不了他，不如，先让将军府送他一程。”
话罢，他一手擎起酒坛，仰首大口大口灌入肚肠。
……
“楚府给煜宁下帖了？”
慈宁宫设有一间书房，藏书不多，却罗列了各式名砚好墨，新年初五日，日头爬过三竿，外头光色明媚，书房轩窗大开，连太后立身于临窗沉香木桌前，一手负于身后，捻一串翡翠珠，另一手执笔，正书一幅墨宝。
“是，不过，县主转头就邀我过府吃茶。”
“是吗？”
尾音一挑，她笔下收尾处亦是一勾，挑得极有锋锐英气。
“原来，这是在看哀家的脸色啊。”
知意身着绿萝小衫，玉色百褶如意裙，衬在一旁桌角，手上取一方墨，力道不轻不重，周而复始的默默研磨。
“可给你下帖了？”
“有的，只是晚些。”
“嗯，既如此，你陪她去一趟吧。”
闻言，知意研墨的动作一顿：“……太后娘娘？”
“不必着慌。”
连太后不曾瞧她一眼，已将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你在女席，断没有遇见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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