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是蒋党的地方，照理说楚尚书对林昭应该没什么好脸色，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路上，楚尚书对林昭颇为照顾。
本要在邳城多留一日，但是楚尚书急着赶往淮州城，第二日就要连夜出发，林昭有些放心不下那几个孩子，她道：“不如再多留一日，看一下重症患者的恢复情况。”
楚尚书拱手道：“郡主，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淮州城，那里的疫情更为紧急和严重，还是早些过去吧。”
林昭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楚尚书身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找他请示出发之事。
林昭扫了一眼那个小厮，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刚想转开视线，却突然看到那小厮耳朵上有耳洞。
原来是她。
这小厮是楚子柔扮的，在书里，这次疫情她是跟着任初原来了淮州城。现在任初原和林昭在一块，她就求了楚尚书带她一起来。
林昭在心里感慨，不得不说，即使重生前楚子柔做了凌煜桓的侧妃吃了那么多苦头，她对凌煜桓的爱倒是一如既往。这种感情是林昭无法认同的。
凌煜桓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他为了顺利登上皇位，拉拢太后、长公主和宣武侯府，明明爱的是女主，却仍然娶了林昭，委屈自己的真爱做了侧妃，虽然后来他登位以后对楚子柔极好，但是在楚子柔重生前那一世，他也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爱人。
就这样的人，如果林昭是楚子柔一定会离他远远的。谁曾想，她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去到他身边。
只能说，爱情是个奇妙的东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林昭没在楚子柔身上投注太多注意力，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找到任初原时，任初原正在记录几个病人的情况。
“你负责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任初原问。
林昭道：“几个轻症的都还好，重症的还没醒。所以我想多留两日，但是楚尚书刚才通知我，他想今天晚上就动身。”
任初原放下手中的册子，看着她道：“该教的都教给他们了，接下来会有邳城的大夫来接手，我们确实要早点赶去淮州城，多耽搁一日，那边的百姓又不知会死多少。”
任初原用浸湿酒精的布巾擦了擦手，才道：“我知道你在担心那几个孩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淮州城还有更多的孩子。”
林昭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淮州城，这一次，他们没有在中途逗留，而是每到一个地方就把《治疫论》散给官府和当地的大夫，让他们自行组织治疫。这么赶路下来，总算在第四天的上午到达了淮州城。
淮州城是南庆国连通南北的枢纽城市，既有四通八达的官道，又有水道和码头。往日的这时候，淮州城往来的人口众多，城门外总是有人排着长队。
如今，淮州城的城门紧闭，门口见不到任何人影。从城墙上还能看到被水泡过的痕迹，可见当时的水灾有多严峻。
城楼上有个守卫，他见有人过来，高声喊道：“淮州城近期闭城，闲人免进。”
随行的侍卫高举令牌，道：“我们是朝廷派来治疫的，车上的是户部尚书楚大人和清昭郡主以及太医院的众位，快点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城楼上的守卫激动地朝城内喊了几句，城门缓缓地开启，他们这六辆马车驶入城中，城门在他们身后又闭合起来。
一进城，林昭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上弥漫着一种难闻的气味，像是排泄物与尸臭混合在一起，让人极为不适。
去往城主府的这一路，间或能听到从周围的民居中传来的哭喊声。
这种末日般的场景，让林昭心中惴惴。
凌煜桓和户部侍郎都暂居于城主府中，所以楚尚书等人进城就直奔城主府而去。
到了地方，只见城主府也是一片萧条，府中众人都用布巾掩着口鼻，无精打采，眼神中透露出绝望。
看到林昭他们的前来，府中的人也并未燃起希望，府中的长吏不住地摇着头道：“作孽哦，怎么这时候还进城来，满城的人都染上疫病，救不了咯。”
楚尚书沉下脸来，对长吏道：“我们带了神医来，在邳城已救下染疫的人，快点带我们去见城守大人。”
长吏回答道：“陈大人他染了疫病，人已经没了。”
众人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情况，楚尚书又问道：“那现在城主府是谁主事？”
“之前是六皇子和户部侍郎大人，他们都染病后，就没人管了，现在府中的事都是我在安排。”
楚尚书叹了口气，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反而越过众人，着急地说道：“快带我们去看看六皇子。”
长吏道：“跟我来吧。”
现在全城的人基本都染上了时疫，也就没有什么隔离不隔离的做法了。
长吏带着他们去了城主府后院的正房，林昭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差点没有认出来。
凌煜桓面色蜡黄，嘴唇泛白，发热导致出虚汗，整个人都有些脱了形。
林昭扫了一眼楚子柔，见她眼圈泛红，要不是在场有这么多人，估计她都扑上去了。
六皇子身边伺候的是小路子公公，看见太医来了，顿时痛哭流涕，连向林昭等人行礼都忘了，他哭求道：“陆太医，你们总算来了，快给六皇子看看！”
陆院丞给六皇子把了把脉，道：“速脉和洪脉，这是重症，赶紧将青蒿汁给六皇子喂下。”
其实不把脉大家也都能看出来他是重症。
楚子柔将身上带的竹筒解下，走上前去，扶起六皇子准备喂药。
那是她在路上泡制的青蒿汁。
小路子说让他来，却被楚子柔无视了。
昏迷的人无法吞咽，楚子柔皱眉问：“六皇子昏迷后，药是怎么喂进去的？”
小路子抹着泪回答：“六皇子自昨日陷入昏迷，一直没能喂进去药。”
林昭默默地拿出一根小竹竿递给楚子柔。
楚子柔不解地看向她。
林昭只好解释道：“你喝一口，然后通过竹竿喂进去。”
其实她身上还带着简易的注射器，本可以将那东西给楚子柔，但是林昭想了想，还是只给了一根竹竿。
看楚子柔接过竹竿就要用林昭教的方法喂药，楚尚书咳嗽了一声，道：“还是让路公公来喂吧。”
楚子柔握紧竹竿，道：“我来。”
楚尚书瞪了她一眼，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她，便转移话题道：“那这里就交给路公公和你照料，其他人随我一起去前院探讨一下如何处置淮州城的疫病吧。”
没来之前，他以为这边的情况跟邳城差不多，顶多就是患病的人多一些，没想到竟是整城都成了这副模样。
想到蒋首辅得知情况后还下令让他们瞒住消息，楚尚书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些，都是人命啊！
为了党政之争，让这么多无辜百姓在染疫后绝望等死，这是他们的罪过！
楚尚书为官二十载，第一次有了这样痛彻心扉的认知。
林昭看着楚尚书脸上复杂的神色，知道他是被沿路来的所见所闻而触动。但是，这样一个仍有热血的人，为什么在原书中连赈灾款也要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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