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唐洲的话，方露月这才注意到，星点般的碎屑仍黏附在薄针织衫，时霁臂弯处堆叠的衬衫也淤积了不少，加上头发、脸颊和脖子上的，看上去确实有点像是是参加婚礼了般。
尴尬的发起方唐洲倒是丝毫没觉得尴尬，反而是他旁边的女生扯着他的胳膊，提醒，“你别总开你朋友的玩笑。”壹趣妏敩
因着这声甜美，方露月边拍边看了眼女生，解释，“是我们公司办的生日会。”
时霁慢慢地卷下衬衫，漆黑的眼盯着她提醒，“在我公司上班这事，不用闹得人尽皆知。”
……
她只是解释，哪有闹……
方露月抬眸看他，有些无言，想说什么。
唐洲激烈的反应打断她，“你就别搭理他。”
“所幸不是在一块，只是在一块工作。”
“……”
“……”
“……”
门缝开合到最大，唐洲自然看到跟在他两身后的一小女孩和一身着警服的男人。
他抬起下巴，目光看向方露月，挑起嗓子问，“这位是？”
“这是我家的邻居，暮阳哥，他的女儿，齐星星。”
方露月视线自然偏移，边介绍边牵着齐星星入席。
三人先后走进来，时霁垂下眸光，看到两人一起牵着小女孩的手。
……
包厢空间大，中间是方小圆桌。
下一秒，他从唐洲那侧绕过去。
等方露月从这侧过去时，时霁已经落座在唐洲身旁。
……
随即，她便拣了时霁旁边的空位子坐下，齐暮阳挨着齐星星坐在另一侧。
唐洲看着齐暮阳这身装扮，双手抱拳以示恭敬：“原来是警察叔叔，失敬失敬。”
这一声“叔叔”，似是将齐暮阳和他们划分成了两辈人。
算起来齐暮阳比他们年长几岁而已，只是当初英年早婚。
齐暮阳将蛋糕放在一旁，干笑着摆手：“叔叔就别了，齐暮阳，暮阳，叫什么都行。”
唐洲推了时霁一把，“方露月既然叫暮阳哥，咱们还是跟着喊声哥，对吧！”
时霁入席后一直沉默着，此时不耐烦地看他，“……你有事？”
“……”
“都行都行。”
就这么一会功夫，菜已经全部上齐。
席间倒是没方露月想象得那么沉寂，有唐洲这个话痨在，就不存在会冷场。
他随即也介绍了坐在他旁边的女生，孙思洁，栏目实习策划。
方露月冲女生微微点头，看得出来唐洲挺喜欢这种小女生的感觉。
他介绍完，便说了不少他们高中时的事情。
“当年十班就数我和时霁成绩最差，那时老周都怀疑我两是不是智力有问题。”说到这，唐洲像是来了火，音量不自觉提高，“因此老子第一个绯闻对象竟然是他。”
“……”时霁皱眉，“你以为我想。”
孙思洁佯装生气，“吼，敢情我这天天放任你和前任在一起？”
唐洲轻抚着女生的头发，极为不正经地调笑，“还别说，时霁要是女的，这事真说不准。”
“哼，不理你了。”
“宝贝，别呀，开玩笑的。”
唐洲继续若无其事地哄人，突然盘中响起清脆地敲击声。
时霁放下筷子，忽地扯了下唇角，语气傲慢至极，“什么说不准，不就是你为了得到我不择手段。”
“……”
随即他食指点在额边，像是提醒什么，继续，“我和你不一样，你，是真傻。”
霎时一阵哄笑，孙思洁好像也生不起气来。
因着耳边的笑声，唐洲都没怒起来也被气笑。
他点头，边笑边道：“你嘚瑟什么？当初要不是方露月，你后来能进步得那么猛，你还得感谢人家。”
他说完，轻挑下巴，看向方露月企图找到共鸣：“对吧，方露月。”
方露月也在闷头笑，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才抬头，脑中莫名想起以前的时霁。
她稍稍收敛下唇角，眺眸，目光便落入时霁眸中。
她唇角瞬间拉直，没觉得有什么好邀功的，“其实——他脑子挺好使的。”
“……”
唐洲扯了扯嘴角，嘘了声，“他这回去要是不给你加工资，你来我们公司上班。”
时霁敛回视线，轻哂，“当面挖我公司的人，你是真傻？”
……
唐洲白了时霁一眼，视线一偏便与方露月旁边的齐暮阳交汇上。
“暮阳哥，见笑了，我们平时都这么说话。”
齐暮阳浅浅地笑着，“不会，很有意思。这次小月回来，能和以前的朋友联系上，我很放心。”
“这么多年还有联系，你们两家关系这也挺好的吧？”
唐洲喝了口汤，继续闲聊。
齐暮阳用纸巾擦了擦唇，点头，“确实还不错，我们两家就住对门，以前小月有事没事就会来家玩，经常到了半夜就在家里住下。”
唐洲觑了眼时霁，艰涩地开口：“还，还住你家？”
“咱星星的名字还是小月帮着起的。”齐暮阳捏了捏星星的脸蛋，轻声问，“对吧，星星，喜欢小月阿姨起的名字吗？”
齐星星瞪着眼看向爸爸，随即又将两只黑溜溜的眼转向方露月，小手搭在她手臂上，轻轻地摇着，重重地点头，“喜欢，当然喜欢啊。”
“爸爸是太阳，小月阿姨是月亮，我就是小星星。”
“太阳白天上班就是为了守护夜晚的月亮和星星。”
……
童言正因为无忌，说出的话才最扎心。
方露月深深吸着气，红唇抿了又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略显多余。
虽然只是部分事实，也是事实。
突然，身旁椅腿和地面摩擦出重重地一声响，一抹颀长的身影瞬间立起来。
这反应有点大。
小星星得仰头才看得清这位叔叔，边嚼着饭菜边问：“叔叔，你想干什么？”
过了几秒，时霁转了转眸，看了眼小孩，将打火机敲在桌边，淡扯着唇角，“叔叔烟瘾来了，去抽烟。”
方露月垂下眼，暗暗松了口气。
少了个人，席间一下子便沉寂不少。
夜风吹来，明灭的星火簇得更燃。
时霁微皱眉，深深吸了口烟，回头，目光落在包厢中齐暮阳身上，此时他正站起身将蛋糕拿出来，这身警服，这挺拔的身影。
他……想起是在哪见过。
高三，课间操。音乐刚起，方露月的班主任走近不知和她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就看她踉跄着步子，停了会，像是稳定了情绪，跑出去。
操场栏杆外，接她的就是这身穿警服的男人。
而后，他似乎见到方露月在抽泣，被男人虚扶朝前走。
等到他追出去，他们便上了辆警车。
……
*
小星星吃完饭，便趴在齐暮阳肩上睡着。
齐暮阳开了车过来，本想送方露月走，唐洲的女朋友和方露月住一个小区，正好顺道送她。
拉开车门，方露月这才看到自从出去吸烟便再没回来过的时霁，不知什么时候窝进车后座，他上半身斜倚着，长睫向下垂，在这光线不甚明亮的地方，像是睡着了。
听到动静，他才懒懒地掀起眼皮，视线自然落在她脸上。
些许微弱光束随着方露月的动作闯进来，滑过那双漆黑的眼眸，难以辨出任何情绪。
两人对视一眼，他敛回眼，继续耷拉着眼皮。
……
上车后，唐洲刚刚像是花光了力气，这时也靠在副驾上休养生息。
车是孙思洁开的，她偶尔和方露月闲聊两句，说等下加个微信，在也无多余的话。
一路沉寂。
唐洲看着后视镜，视线从方露月脸上扫向旁边的时霁。
他整个人窝在后座，垂头耷肩，像是没骨头的人般。
一些回忆碎片无端地涌上头。
唐洲的成绩一直就那样，都高三了，他自己都快放弃了自己，看他实在提不起劲学习，他爸给了他最低要求，书必须读下去，怎么着上个专科也行。
那时时霁成绩在年级前列，他就像是别人家的孩子样，他爸让他好好跟时霁学。
说实在的，他和时霁除了有个篮球的共同爱好，其实性格脾气都极不对付，两人说到底都是极为自负的人，时霁比他更甚。
记得是高三上学期期末，难得的大课间，他和时霁在操场打篮球，说是校长办公室来了人找他谈话。
时霁被喊走后，他从同学口中得知，说是有人举报时霁和校花方露月谈恋爱，校长发了好大的脾气……
后面的话他没怎么细听，只觉得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时霁确实对方露月不错，说不定两人因此能把话拿上台面。
然而那天一整个下午，就没见过时霁来教室，他只以为又是被家长喊走，没在意。
趁着吃晚餐的时间，他准备跑去篮球场再玩会。
远远地就听见激烈的“蹬蹬噔……”，进门，棕褐色的球场便见到，时霁正拍着篮球满场子地卖力奔跑。
那时已经深冬，球场没有空凋，冷得瘆人，但他却光着臂膀，胸前背后都被汗水淋了个彻底。
“哐哐哐……”，连续扔了十几次，一个都没进，完全不讲什么技巧，整个过程就是不断捡球扔球，篮筐看上去跟他有深仇大恨，力道一次比一次狠。
见状，唐洲本想上前借此好好嘲弄他一番，“你到底会不会投？”
话音刚落，突然篮筐“哐”地一下被砸离篮板，他像没事人般，转而去砸另一个，用的力道丝毫不比旁边的弱，似是不砸烂不罢休。
……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他彻底筋疲力竭下来，就见他像个没骨头的人一样瘫在地上。
他走近，踢了脚时霁，“你这是心情不好？可我不会安慰男人啊！”
时霁完全没反应，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
“方露月生气了？女孩都脸皮薄，没事哄哄就好。”
平时一提方露月，时霁怎么都着都会有点反应，他依旧没动静。
“到底谁他娘地举报的？要不要兄弟帮你去摆平？”
他依然没动静，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
情况不太对劲。
唐洲在他旁边席地而坐，看他像是在篮球场洗了个澡，上下都被汗水浸湿。
只是距离隔近了些，这才看到有两行透明的液体从他眼眸溢出，顺着眼尾的弧度向下滑。
……
下一秒，就见他抬起眼，“歘”，像个僵尸般僵硬地站起来，狠狠地吓了唐洲一跳。
他垂头耷肩，缓慢地向前走。
说走并不准确。
像是没骨头的人，四肢被什么向上提着，跌跌撞撞地磨着地面移动。
唐洲平时没那么多矫情的心事。
在他眼中时霁也是这样的人。
永远不可一世。
永远狂妄自大。
就算哪天地球毁灭，他都不觉得是什么事。
可那天，确实把唐洲搞懵了。
莫名地，他想到一个词——
软肋。
能被人轻易折断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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