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空旷的室内练球场，一声高过一声的投球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泽村荣纯转了转肩膀，连续一段时间站在网后喂球，连续比赛所感受到的紧绷感消失不见，从背后到指尖都非常轻松。
状态绝佳。
高高举起左手，向本垒区示意，“奥村！我准备好了。”
奥村光舟调整面罩，使其更贴合脸部，“直投三十球。”
“我知道了。”
真是严格的小狼崽，泽村嘴角挑起，“那我投了，今天主要投滑球——”
“……请等一下。”
滑球和直球的投法不同，投曲线球时会有一个向前拧球的动作，而青道所有捕手都知道的是，泽村前辈的手指很笨，投滑球时会不自觉的用到肘部。
而总想加大偏移幅度的泽村前辈，肘部会越放越低，影响到其他直球系的球，所以，滑球就从练球名单中暂时划去。
而现在，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趁着漫长的休赛期，将一些未成熟的球系按照前辈自己的想法进行改良，奥村的任务，就是帮他纠正，偶尔会帮忙找资料，给出一些建议。
“前辈投滑球时会有的问题……”
泽村伸出手，示意他不用继续往下说了，眉梢眼角弯着弧度，和嘴角都带着几分洋洋得意，神玩十足，“嘿嘿，我查了很多资料，也问了很会投滑球的降谷和浅田，终于找到了一个不会影响到直球的握法。”
“想成为第一个见识到这种球的捕手吗？”
握着球的手直指本垒，眉梢锋利，眼底烧着骄傲的光辉，王牌的锐不可当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毫不自夸地说，除了同年的前辈们，他是整个青道和泽村前辈待在一起最长的那个人。
在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这个人在不停歇的思考，只要稍稍停歇，就会被他甩在身后，手套里的手收紧，奥村光舟开口，声音是他自己想不到的低沉，“…我的荣幸。”
“我来了——”
奥村目不转睛，想看出有何不同之处。
与平常投球一模一样的起势——右脚高高抬起，钉鞋带起干燥的土砾，纷纷扬扬落下，灰尘在空中划过流畅的弧度。
胸膛高高挺起，腰部转动积蓄能量，强健的下半身给予支撑，滞留在肩膀后面被姿势挡住的左手，一如以往看不到放球点。
球——
来了！！
清澈的灰蓝色眸子中映出白色小球，从投手放球点斜向上飞出一段距离，在某个不易发现的点转弯，划出一段美丽的弧线，向左打者脚边袭来——从捕手的视角来看，原本轨迹的落点是在右打者的脚边，却近乎奇迹的绕过圆润的弧度，在左打者脚边进垒。
瞳仁缩得比针尖还小，眼睛已经看到球来，手也下意识地往球的进垒点移，却还是赶不上球变化的幅度，看着球在相反的方向砸在地面，蹦蹦跳跳地滚向身后。
脸上不自觉的渗出汗来，一球……只是一球而已，心脏跳得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堪称诡异的变化弧度，和其他投手的滑球完全不同的球路，不仅有高低，还有左右的变化，是只有泽村前辈才能有的，如同波涛起伏般流畅且震慑的滑球…
而他是这一球的见证者。
奥村光舟吐出一口气，心跳慢慢稳定下来，这个人的投球，不管接多少次还是会觉得，真的很漂亮……
“很可惜，是个坏球。”
泽村双手叉腰，最大限度的鼓起脸，憋不住气势，自己又噗嗤笑出来，“我知道啦，叫你来就是想让球落进好球带啊！”
“确定手肘的位置不会下落吗？对手肘和手腕的压力呢？这个球路也能一直这样起伏吗？球的握法？缝线放在哪？请全部告诉我。”
一个又一个问题连珠般砸向泽村，语气愈发激动起来，平常冷静的奥村仿佛是另一个人。
“等下！”泽村晃了一下神，制止问题越来越多的奥村，“小狼崽，问题一个个来，我是不会跑的，不是还有四十球吗？”
奥村定下心，既然这样说，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都会在一起，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请继续吧，我会接住的。”
有了新球种的泽村异常骄傲，忍不住大笑，“哇哈哈哈哈！要小心哦，小狼崽！”
投手能投出这样的球，意味着拥有了新的武器，如果捕手接不到，等于就是没有开锋的刀刃，是无法伤人分毫的。
奥村眼神锐利，重点是如何接到这个球。
仅有两人的空间，砸在地上发出的闷响，或是打到防护网的哗啦声，或是在手套的清朗的撞击声，间或有两人的交流。
进入状态的两人没有发现身后半开的铁门后，藏着的人。
听着这些声音，喉咙里像是被浸透醋的一团棉花堵住，熏得鼻子一酸，转瞬，棉花变成冷硬不平的石砾，沉甸甸地落进胃袋，刺的人五脏六腑都开始疼起来。
御幸一也依靠在门上，弓着背蜷缩成一团，缓解这不知从何处来的疼痛。
他自己知道，这种刺疼就会一直伴随着他，直到达成那个目标，直到内心欲望满足的那一天，都不会消失，只要那个人站在投手丘上，灵魂的阵痛就会一直存在。
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人，降谷眯着眼认了半天，疑惑道：“御幸前辈？”
御幸无声地深喘了口气，慢慢直起腰来，带着被你发现那就没办法了的无奈，“本来想突然进去吓吓那个笨蛋的，这就没有办法了，一起进去吧。”壹趣妏敩
这种表现，很奇怪…说话前那个直起腰的动作，也很违和。
降谷眨了眨眼，“前辈的肚子怎么了吗？”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敏锐，这不是逼着他撒谎吗，御幸擦了擦鼻尖，装作不好意思，“哎~没办法，三年级好久没有训练，猛地开始吃三碗饭，感觉要撑死了，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吃进去的。”
这个逻辑在脑子里转了转，降谷一针见血地指出，“前辈以前吃的也很辛苦。”
“那是二年级的事，还要被你们记多久！”
“嗯，会一直记得的。”
“给我马上忘记！”御幸似是恼了，气急败坏，“话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提到来这里的目的，降谷奇怪地打量了一番御幸，“来这里当然是训练，三年级的事情真的很多，让前辈连这个都忘了。”
“…你是降谷吧？”这样犀利的吐槽，你和小凑泽村他们学了什么啊喂！
“前辈，你怎么了，失忆了吗？”
“算了，进去吧。”
“降谷前辈，和御幸前辈？”由井熏试探地开口，打断两人你来我往的言语交战。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闲扯篇，互怼了几句，找回以前的状态，最后以御幸一也经验获胜。
赢了的御幸心情大好，看着来了的一年级，拍了拍掌，“好，既然人都齐了，让我来观摩一下你们的自主练习是什么样的吧。”
降谷斜眼，无视突然正经起来的御幸，一马当先地跨进明亮的灯光里，“我们也进去吧。”
“heyheyhey，来得太慢了！你们两个，我和奥村都投完十五球了。”
泽村双手叉腰，和猫咪有八分相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御幸还在队里时那样，理直气壮地表达不满。
降谷不愿意在任何方面输给泽村，邀功似的把御幸抖了出来，“御幸前辈说要来吓你，被我发现了。”
托他以前给泽村留下的影响，故意从某个角落出来窜出来吓人一跳，也确实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
没有吓成功，泽村也不好声讨，“多亏了你，降谷，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个人会出什么包。”
受到泽村的感谢，降谷浮现出两朵红云，“嗯。”
御差点被这两个气笑，出包的到底是谁啊，上厕所都会迷路的笨蛋们，“没办法，谁让我一直当正捕手，变成这样的性格也是理所应当的。”
以神一般的速度理解了御幸的话，忍耐的神经格外脆弱的泽村炸毛，“你再说谁幼稚！”
“……”
谁也没有说你幼稚，跳陷阱的速度要不要这么快，两个一年级的想法神奇的达成了一致。
他们来这也不是为了这个，闹了几句就转向棒球上。
热好身的降谷与泽村对视一眼，嘴角勾起相同的奸诈笑容。
两人凑成一堆，如同在投手丘上讨论时那样，用手套遮住下半张脸，声音压低，不让其他人读出他们说话的内容。
泽村笑得一副坏人像，“怎么样，要不要吓他一跳？”
心知肚明这里的他是谁，降谷也满是笑意，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和我想的一样。”
两人煞有介事的碰了碰拳，仿佛在谋划什么大事。
“我们两个准备好了！”
一个面朝左，一个面朝右，做着他们习惯的准备姿势，即便是姿势不同，脸上也毫无表情，眼底有斗志，像深海里的火苗静静燃烧。
看着两人近乎同步的姿势，奥村光舟紧蹙的眉间缓缓放松，他大概知道这两个人要做什么了，却还是像由井一样，严阵以待，提起精神应对将要投来的球。www.sxynkj.ċöm
这两个人的投球可不会因为是在练习中变简单。
不同的姿势，不同的放球点，两颗小球以截然不同的速度、球路向垒板飞来，一个滑球，一个变速球。
御幸一也眉头高挑，眼底有惊讶，心里却迅速盘算这两球在比赛中的作用，可能会发出的能量。
泽村投了他本不擅长的滑球，球路一如既往的刁诡，进垒点与捕手手套方的位置差了很大，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球。
如果时机得当，把它用来骗打者出棒，让后面的打者警惕这一球，想来，效果会很不错。
而降谷却一反常态，投了和他并不相符的变速球。
同样的，如果这一球在关键的时机投出来，就能发挥出变速球最大的能量，投球的攻击性也会变强。
看出他们炫耀的小心思，御幸心里暗笑，为了不让你们的尾巴翘起来，不要想着能从他嘴里听到任何夸奖。
带着几分刻意，“两个都是坏球，你们两，要用心投啊~”
相处近两年的时间，连青道棒球场上的一粒沙子都明白这个人的坏心眼。
即便已经预料到这种场景，泽村心里还是有些许变扭，撇撇嘴，小声嘟囔，“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么说着，又觉得不太可能。
这个人就是这么变扭，想听直白的夸奖比自己吃纳豆还要难，至少吃纳豆这件事，他自己用水吞就能咽下去…
也不敢欺负得太狠，深刻把握欺负泽村的度的御幸一也嘴角微微翘起。
“既然已经炫耀出来了，就继续往下投吧，趁着冬训把球定下来，成为配球中的一种，也不错吧。”
像是小狗会注意骨头那样，泽村看见了他嘴角的笑。
那点笑就像根针，扎破了他心口聚起的气。没办法继续生气，也没法就这么原谅他的恶劣态度。
泽村眼睛竖起猫瞳，“你以为我和降谷是故意炫…炫耀吗？就是在练习！”
从炫耀到练习，说到中间他自己都心虚。想起来冬训期的他和降谷定下的目标，就是要把新球种练到能放到赛场上。
说到最后，又理直气壮起来。
“就是，就是。”
降谷紧随其后，连借口都不用找，伸手握拳给他们自己应援，表达自己的不满，脸上的心虚昭昭在目。
御幸一也嘴角微弯，没有拆穿他们两拙劣的谎言。
离御幸最近的奥村看得真切。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真的是令人火大…
没有弄清自己是为什么生气，突然开口，打断他们的谈话。
“既然前辈是来指导的，希望前辈能看得认真一点。”
看得…认真……
是想让他闭嘴少说话的意思吧，瞪人的眼神倒是毫不留情，还真是一头狼崽子，不，已经算是一匹幼狼了，想吃肉的那种。
御幸眉头高挑，被镜片遮挡住的眼神冷冰冰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算是回答。
旁边的由井像个乖宝宝似的，看着投手的准备工作，偶然间飘过的眼神，暴露了他一直关注这边的事实。
是他看走眼了，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御幸一也眯着眼，冷哼一声。
棒球部就是竞争激烈的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征战生存，等级制度分明，即便是随着年龄淘汰掉的狼，也会一直被幼狼觊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就是捕手。
只要是处在这个位置都会有的，掌控欲，竞争心。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情，御幸露出愉悦的笑容来，带着畅意的、恶劣到极致的笑。
狼的另一个不众所周知的习性，是念旧与温柔。
毕竟，是狗的祖先嘛…
御幸听见自己的声音高昂，愉悦。
“泽村，快点投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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