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记忆曾让他无比痛苦,痛苦程度决不比现在的苏樱落好受,甚至更猛烈、更悲伤。
后来,厉仲柏送厉君泽去外国学习,这一去就是整整好几年。
期间他获得了国际一流商学院顶尖双学位,然后成功出任了厉氏中国总部的首席执行官。
这都是光鲜亮丽被无数人津津乐道的事迹,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依旧是在这个期间,厉君泽也曾经历了如今苏樱落的经历。
甚至,他的经历更惨,更后悔,也更遗憾。
出国修学的最后一年,厉君泽的学业到了最关键的一年。
而就在这一年,厉仲柏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的私人医生告诉厉仲柏他需要立即做手术,否则很快就会没命。而不幸的消息并不只有这一个,还有一个则是即使手术成功,他的病也不会彻底痊愈,寿命也只会剩下最后三年。
最终,厉仲柏决定做手术,并且不让厉家的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厉君泽。
手术就在厉君泽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了。
手术进行的蛮顺利,厉仲柏又成功多获得了三年的时间。他想利用这三年的时候帮厉君泽扫清一切障碍,这是他对孙子能做的最后的事了。
那一年,厉仲柏突然就飞到了他所在的国家城市,并且没有任何预兆。他在那儿呆了仅仅一天,第二天便飞了回来。
那一天爷孙两聊了很多。
如今厉君泽已记不起那天他们到底都聊了哪些,他只记得厉仲柏说了无数个‘坚强’,似是说给他,也似乎是说给自己。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彼时的厉仲柏已经并入膏肓,自知时日不多,只想教给孙子最后一个道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
其实他本该看出来的。
当时的厉仲柏精神状态虽然很好,但身体状况却差劲得很。他虽然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病情,但在整个谈话中不断咳嗽。
他可以掩饰病情,却掩饰不了咳嗽。
如今想起来,厉君泽依然有些恨自己。
他的眼神有些呆滞,似乎又在天空中看到了冲自己微笑的爷爷。他缓缓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
时光一去不复返,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厉仲柏回国的第二天,病情便已恶化到了最坏的地步,
也就是那年暑假,樱落,苏梨,在家轮流照顾。
一向都很坚强的他崩溃了,那种心痛,难以言喻。
忽然间想起厉仲柏前些日子特意飞来这里跟自己的谈话,他心如刀绞,
就像心中最高的一座高塔大厦倾塌,
就像大海中的灯塔风雨摇曳,
悲伤如他,竟没能在爷爷生命最后的一程陪他走过。
……
厉君泽的脸上满是落寞,他的语气也低落了很多。
和苏樱落一样,他曾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到了自己头上。如果他能早点察觉,如果他能多陪陪爷爷,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没有人能知道他心中的苦涩。就像,没有人知道苏樱落心中的苦涩一模一样。
所以厉君泽懂得苏樱落心中的感受。
第一次两个人的心如此贴近。
苏樱落任由厉君泽抱着自己,这个时候,她没有办法推开。
她不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他的双眼还是那么深邃,仿佛里面有着无边无际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是什么?
是不甘?是愤怒?是遗憾?或是恨?应该都有吧。
苏樱落是五岁时被厉仲柏接到厉家的。
她五岁时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送到了孤儿院,在孤儿院呆了三个月,然后被厉仲柏领养,之后便一直被厉仲柏带大。
同厉君泽一样,从小到大,厉仲柏也用同样的方式教会了她很多道理,也从未亏待过她一丝一毫。只是他教给厉君泽的是生意经,教给她的则是人生素养。
她虽然姓苏,在厉家却是个十足的公主。
厉仲柏用金钱堆砌着苏樱落的贵族气质,让她成为了一个世间少有的集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奇女子’。
对于厉仲柏,苏樱落同样敬重无比。
可以很夸张地说,若是没有厉仲柏,就没有现在的她。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
两人相互依偎,两颗心似乎也离得更近了一些。
他们彼此沉默着,在黑暗的夜里,安静,静默。
“你既然理解我,那我想现在就去看看奶奶,好吗?”
男人沉默三秒。
“我陪你。”
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厉君泽竟然同意了。
也许他是不想樱落跟自己一样,给她的人生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也许他是读懂了她的思绪,不忍心再看她被梦魇惊扰。
也许……也许没那么多也许,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看着她痛苦,便决心要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可是,她却婉拒,“不用了,让管家送我就行。”
“我必须要去。”
厉君泽的语气不容拒绝:“如果你不让我陪,你也别去了。”
“奶奶让你好好照顾我,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苏樱落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是啊,他们已经离婚不在一起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再说了,他们两个心间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说出来才感觉到这句话的不合适,
“我……”樱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
厉君泽口中的那句‘其实我以前也有好好对你的’还是没能说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若是非要找出一个原因,大概是他不想说吧。
“我送你。”
说着,厉君泽大步走出卧室,随后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
……
圣玛利亚医院。
通过一条亘长且死寂的走廊,苏樱落终于来到了苏谷惠芬的专属病房。
病房里的灯光有些昏暗,苏谷惠芬此时正安详地躺在病床上,
米黄色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
洁白的被子看上去有些模糊,建兰正趴在病床上打着盹,她的双手轻轻握着苏谷惠芬的手,以确保只要苏谷惠芬稍微一动她便能知道。
‘噔噔噔蹬’
很不巧,纵然苏樱落足够小心,但轻微的脚步声却还是惊醒了建兰。www.sxynkj.ċöm
建兰下意识地抬头,随即看到了并肩前来的苏樱落和厉君泽,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慌张,她转头看了一眼尚未清醒过来的苏谷惠芬,然后又扭过头用带着些许紧张的语气说道:“樱落小姐,厉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这件事,本来是要隐瞒樱落的。
可是现在,她竟然知道了。
“她有知情权。”
厉君泽回答得很干脆,而且说话方式让建兰无法反驳。
建兰轻抿唇瓣:“可是樱落小姐,您的身体……”
厉君泽又抢着回答:“我带她只是来看看奶奶,看过之后我就带她回去,刘医生说她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所以还要劳烦兰姨照顾奶奶了。”
“我不走,我要陪着奶奶。”
苏樱落说罢径直坐到了建兰先前的位置上,她轻轻握着苏谷惠芬的手道:“奶奶……您别……”说着,又害怕担心老人,强颜欢笑。脸色苍白,所有人看了都会心疼。
建兰连忙去扶:“樱落小姐,不要这样,您要保重身体。”
她说着便向厉君泽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按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苏樱落根本不适合在这里陪护,而现在也只有他才能带走樱落。
厉君泽自然懂得建兰的意思,他轻轻上前扶着苏樱落的肩膀柔声道:“落落,现在看也看了,奶奶暂时无碍,你也该安心了。”
“我……”
苏樱落正要辩驳,却又听得厉君泽柔声说道:“你要听话,否则她也会伤心的!”
樱落最终还是妥协了,当然很大原因是因为厉君泽的那句‘如果奶奶知道你这个样子,她也会伤心的’。
她不想让事情发生到那个地步。
她在来时早已查过了相关资料。植物人之所以称之为植物人,是因为其与植物的生存状态相似,这是一种特殊的人体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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