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看着满桌的饭菜也有点吃不下去，他放下筷子，忍不住去学堂门口张望了，见李明薇慢慢的走过来，才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李明薇抬手接了一下风中的雪花，摊给金先生看：“先生没看到下雪了吗？我买羊肉去了，晚上一起喝羊汤吧。”
这么大点儿的雪，碰到手就化了，金先生哪儿看得见啊，他笑着摇摇头，领着李明薇进屋里坐了，今天下雪有风，他们就把桌子搬到厨房里了。
他给李明薇舀了碗汤，让她先喝点暖暖身子，这才问起胡进：“他去找你了，路上没碰到吗？”
“碰到了，胡大哥帮我送羊肉回家了，顺便跟娘说一声，免得她还找我呢。”
“嗯，那他们应该过会儿就回来了。”
金先生坐在位置上，看李明薇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汤，笑道：“你饿了就先吃，不用等着。”
李明薇摇头，没有大家都在等她，她到了就不等别人的道理。
金先生素来知道她的性情，料想她也不会答应，只是怕她饿着，不得不多说这一句。
“他们冷吗？”
“嗯？”
金先生往院外看去，几个孩子正挤在水盆里洗碗，小手都冻得有些红，怎么看都是冷的。
李明薇起身走到火炉边上，拎了拎水壶，是有热水的，金先生接收到她的目光，把水壶提出去，给他们兑到水盆里，虽不是太暖和，但也不至于那么凉了。
他把水壶掺满水，重新放到炉子上烧着，探头瞄了一眼院子里的柴火堆：“天又冷了啊，明儿开始又得每天给他们多烧一锅水洗碗了，柴和炭都不多了，这几天得让人添上。”
“先生的钱还够吗？”
本来挣得也不是很多，现在除了给她上习字课的钱，每个月还要给胡进三百文，算下来好像更不剩什么了。
金先生捋捋胡子，打趣道：“怎么，不够的话你那份钱不要了？”
“也不是不可以。”
说起来，李明薇在绣坊赚得钱可比在学堂多多了，不加抄书，只上课的收入，要不要的好像也就是一顿羊汤的区别。
钱虽少，但她做了事，金先生也不可能不给，他摇摇头：“够的，你放心吧。”
“我这么大年纪了，又是一个人，平日里也没什么大花销，这两年还是存了一些的，养老足够了。”
李明薇眉心皱了皱：“先生打算去哪里养老？”
这宅子是给学堂请的先生住的，金先生若是不教书了，肯定是要搬走了，他老家的宅子自他父母去世后，就再没人住过，如今恐怕早已荒废，他能去哪儿呢。
“回乡。”
落叶归根，他死后还是想葬在家乡的，且他父母也在那儿，届时可以请人把他和父母葬在一处。
“回去住哪儿呢？”李明薇步步紧逼，寻根究底：“有人给您做饭吗？要是病了或是行动不便，有人照顾您吗？”
“您家乡还有亲朋或是旧友吗？我来这一年多，好像也不见有人来寻过您，您之前回去祭拜父母，是住的哪里？”
金先生，金先生缓了缓神儿。
他无奈笑道：“是给了钱，住的我一个亲戚家里。”
因为父母接连病逝，岁数也都不算大，金先生往常还被村里人说过不详，所以他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教书，也算是远离那些是非之争，讨个清静。
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些事儿已经淡去了，当然，随之淡去的，还有他与亲友之间的情谊，总不好白白在人家家中借宿。
李明薇见他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其余都闭口不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先生回乡什么都没有，还不如留下，住我们家也好啊。”
就是真想落叶归根，提前买块地，修好墓，待百年以后再送回去不就是了。
“不可胡言。”金先生正色道：“我与逸竹是有些师生情谊，但并无血脉之亲，你婆母…”
是个寡妇，他一个男人凭白住进去算什么意思，总是要招些风言风语的。
“先生还担心这个？”李明薇明白他的顾虑，但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不过这一两年，他们就要搬走的，柳家这老宅子，空着也就败了，给先生住正好。
金先生在青石镇这么多年，几乎没与人发生过矛盾，镇上又有许多人曾在他手里读过书，有个病啊痛的，多得是人照应，比他回家乡可好多了。
或许…
“先生想跟我回家吗？”
金先生果断拒绝：“不想。”
青石镇也就罢了，雇个车，回乡也不过一两日，要是跟她去南边，还能回得来嘛，他这老骨头，在路上就碎了。
李明薇哼哼两声，不愿搭理他了。sxynkj.ċöm
王婆子跟着胡进进来，看菜都凉了，他们还没有动筷子，只能又点了火，把菜回锅热了热。
“你想吃羊汤，买一些就算了，怎么买那么多。”王婆子一边翻炒着菜，一边念叨李明薇，语气有些不悦，羊肉又不便宜，她一下买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李明薇解释道：“我去的时候问过苏大哥了，春花姐还没去买呢，我就多买了点，一会儿下课去问问，要是他们家没买着，晚上就一起吃吧。”
“还有金先生和胡大哥，春花姐说初雪不吃羊汤，整个冬天都不暖和的，先生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能受冷呢。”
这样算下来，她买的那些肉但是不算多了，再加着萝卜炖着，差不多还是够吃，反正主要也是喝汤。
王婆子瞧了她一眼，到底没跟她争这说法是真是假，往年别说什么初雪了，就是铺天的雪，只要儿子不在，她都是没买过羊肉的，还不是好好的。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是个挑嘴的，又怀着孩子，能满足她还是尽量满足吧，家里冷清，偶尔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她把菜端上桌：“行了，先吃饭吧，今儿太晚了，吃过饭先生都休息不了多久，就要上课了。”
李明薇嘟嘴，她也不是故意耽搁的，只是看到雪，想到羊汤，就激动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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