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他乡逢知己,风雪遇故人’,冯校尉,不知某家可否多问一句?”许平突然问道。
冯宝道:“不知许六郎欲问何事?”
许平道:“日前‘长安’盛传,有一冯姓校尉以一首‘元夕’,赠与‘谪仙馆’芊芊小娘子,却不知是……”
冯宝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就直说了吧,当日那是酒喝多了,不作数、不作数的。”
冯宝想表达的意思是,自己酒喝多了,说的话不必当真,可是听在许平的耳朵里,却变成了“自谦”之意。
许平不由得更加钦佩地道:“冯校尉太谦虚啦!”说着举杯道:“容某家敬校尉一杯。”
“且慢!”冯宝抬手阻止许平,然后说:“风雪之中遇故人,实为人生一大乐事,又岂能无好酒相伴?两位请稍座片刻,我去去便来。”
不等许氏兄弟有何反应,冯宝起身走到门外,大声道:“石子,去拿几坛酒过来。”
冯宝回到座位上,又道:“实不相瞒,我习惯喝自制‘烧酒’,如‘绿蚁酒’这般的,实在无福消受,还请两位多多包涵。”
“烧酒是校尉自制?”许光瞪大眼睛,满面都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冯宝不好意思的笑道:“确实是我自己酿造出来的,此事黄守义知道啊,难道他没说过吗?”
许光道:“他是提过一次,可是没说那就是‘烧酒’。”
“我想起来了,当时没有这个名字,不能怪他。”
许光又问:“那‘大宝商号’的东家,莫不就是冯校尉?”
“是啊,我只是个不管事的东家而已。”
许光道:“冯校尉真会说笑,哪有要管事的东家啊,况且吾辈志在四方,区区商贾事,何需多问。”
冯宝知道唐人对待商贾的态度,所以他也不辩解,仅以一笑了之。
正当此时,石子和韩跃各自拎着两坛酒走了进来。许家仆役接过酒,给三人重新倒满酒,冯宝举杯道:“两位请——”
许氏兄弟同时举杯道:“校尉,饮胜!”
三人同饮一杯酒。
“好酒!”许光赞了一句。
许平道:“数日前,在伯父家中饮此美酒,几以为离开‘长安’后,恐再难品尝,不料想却能遇上校尉,当真是有缘啊。”
冯宝“哈哈”一笑道:“既有缘,今日当不醉不归,来,吾等再饮一杯。”
许光饮完杯中酒,放下酒杯道:“老夫听伯父说,‘烧酒’每日售出极少,购之不易,莫非酿制此酒极为艰难?”sxynkj.ċöm
冯宝摇首道:“非也,酿酒本身不难,难的是不可多酿,此酒乃是纯粮所制,多了将会影响百姓生活,还是适可而止为好。”
此言一出,许氏兄弟更是钦佩不已,二人频频举杯,与冯宝共饮……这一通酒,直到接近子时,才算结束。
他们酒宴结束散场的时候,“甘露殿”里,李治正好将手上的“奏疏”放下。
李治没有想到,“奏疏”会有这么长,更令他意外是,“奏疏”竟然是用口语化的文字写出,完全与他人不同。
内容并不复杂,就是讲述自“汉武帝”击败匈奴,打通“丝绸之路”后,中原王朝得到诸如种子、良马、香料等等需要的物资,输出的却是以丝绸为主的奢侈品,从中获利巨大。因为双方都得到了好处,所以一直以来。“波斯人”对中原王朝都较为友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中原王朝最西边的屏障。
如今,“大食”崛起,那是一个为“神”而战斗的国家,他们以传播“神”的名义,四处征伐,一旦他们完成对“波斯”的征服,将会得到巨大的地盘和众多的人口及其他资源,加上可能因为信仰问题而断绝“丝绸之路”,从而会慢慢发展成为中原王朝的威胁。为了防止这种可能性出现,大唐理应援助“波斯”!
后面更是详细阐述了,援助规模、援助方式,甚至还从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仔细描述了可能出现的结果,并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波斯”想要完全复国,数十年内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波斯”和“大食”形成对峙,而这种状态,对大唐最为有利。
李治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才仔细阅读完毕,他有些明白褚遂良为什么说此“奏疏”异想天开了。里面提出的什么“游击战”、“开辟敌后根据地”、还有什么“放弃争夺城市,主要争夺民心”等观点,实在是闻所未闻。然而细细想之,好像又觉得很有道理。
“王伏胜,写奏疏的人你可有了解?”李治问了一句,
王伏胜道:“回陛下,奴婢所知极少,只知道他是‘左武卫校尉’,曾经在‘辽东’戍边,因功被先帝召回。”
李治又问:“因何功绩?”
“奴婢听说,好像是什么‘安胜关’大捷。”王伏胜回答道。
李治想了一下,感觉好像没听说过,也就不再多想,起身道:“起驾,去萧妃那儿。”
在大唐,最无聊的是夜晚,除了睡觉,似乎就找不到事可干。
冯宝喝过酒以后,不晓得是兴奋还是怎么回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实在没办法,他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出去找老张头。
老张头守着马车,见到冯宝过来,吃惊地问:“校尉怎么不睡?”
“睡不着啊!”冯宝走到近前道:“你困不困?要不我来守着。”
“用不着,老汉精神好着呢!”老张头道。
冯宝跳上马车,拿出一坛酒,扔给老张头,道:“咱俩喝一个。”
“还喝?我说校尉啊,晚上你可是没少喝的。”老张头关心地说。
冯宝自己也拿过一坛酒,打开道:“都吐光了。”说着,举起酒坛,示意老张头一起喝一口。
老张头喝了一口,问道:“校尉有心事?”
冯宝摇一摇头,再喝一口道:“算是有吧。”
“那是?”老张头陪饮了一下,问。
“你说,‘长安’和‘洛阳’,哪个好?”冯宝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老张头想了一下道:“对老汉来说,‘洛阳’好,对校尉来说‘长安’好。”
“为何?”
老张头自己喝了一口酒,道:“起码在‘洛阳’不会饿肚子。”
冯宝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追问道:“难道‘长安’会吃不饱饭?”
老张头道:“前隋开皇十四年,就发生过,之后每逢关中遇灾,都会出现类似情形,特别是‘贞观大治’之后,关中人口越来越多,早晚还会出现吃不饱的情况。”
冯宝太惊奇了,斗大字不认识一个的老张头,居然能够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于是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老张头苦笑了一下,仰头喝一大口酒,然后说:“老汉的祖母、父亲,都是因此身故,老汉能不清楚吗?”
“对不起!”冯宝沉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老张头微一摇首道:“都过去了,不碍事。”
“那为什么‘长安’对我来说就好呢?”冯宝继续问。
“校尉大才,迟早会成大官的,自然是‘长安’好了。”
冯宝奇怪地问:“你觉得我喜欢做官?”
老张头道:“老汉不知,可是校尉一身本事,不当官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惜?我可没觉得。”冯宝随即换了一个话题道:“姓许的兄弟俩,邀请我在‘洛阳’建酒坊,你觉得怎么样?”
老张头道:“如果为了挣钱,老汉觉得没必要。”
冯宝道:“那什么叫有必要呢?”
老张头道:“老汉见别人家都是家业大了,人多了的时候。”
“你说的那是分家。”冯宝以为他能有什么好建议,结果还是老套路。
“可不,现在又没必要的事。”老张头说。
他们正说话时,王三狗过来替换老张头,见到冯宝也在,不觉很是奇怪。
“你来的刚好,我问你,要是在‘洛阳’弄个酒坊,有必要吗?”冯宝问出同样问题。
“有必要啊!”王三狗想都不想地说。
“为啥?”
王三狗从老张头手上拿过酒坛,喝点酒再说道:“老辈都说,兄弟分开干,一个有事,另一个也好帮衬,除非其中一个没本事,那就没办法了。”
“王三狗,你瞎说什么啊,校尉以后要当大官的,哪能在‘洛阳’搞买卖,耽误校尉前程,你吃罪的了吗?”老张头很不满地说道。
王三狗却道:“谁说要校尉留在‘洛阳’了,酒坊弄好了交给下面人打理就是,等官大一些,自然有商贾投献,哪用得校尉自己动手啊。”
冯宝知道王三狗说的“投献”,跟后世给官员“干股”的意思差不多,在唐朝,这是一个常见的事情。
“行了,你俩也别争了,酒坊的事,容我再想想,又不是急得事,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如果我不想当官,又当怎样?”冯宝随即解释一下说:“就是不当管事的,弄个散官之类的倒是可以。”
在大唐,居然还有人不愿意“做官”?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王三狗跟老张头对望一眼,谁也没接话,谁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啊?
“其实啊,警官和我一样,都不愿意当官,可是他有理想,有抱负,不当官不行啊,我就不同了,我只想吃好喝好快乐一辈子,那个官,对我来说,真没有用。”
冯宝这番话,他们听出来了,绝对不是虚假之言,明显是其本心的意思。
王三狗道:“当不当官,那是校尉考虑的事情,老汉觉得,若不当官,留在‘洛阳’要比‘长安’好。”
“哦,说来听听。”冯宝问道。壹趣妏敩
王三狗道:“老汉‘长安’人,听多了大官倒霉的事,许多人连家小都跟着一块倒了霉,可见当官不一定是好事,而且‘长安’官太多,容易得罪人,反而‘洛阳’好些。”
“可以啊,王三狗,这道理都懂啊!你说的没错,朝堂就是染缸,珍爱生命,远离朝堂,才是最正确的事儿!可惜我和警官还有些事情没办成,要不然真的就想像你说的那样,留在‘洛阳’得了。”冯宝说完之后,从马车上跳下来,将手中酒坛递给老张头,嘴里说:“你们慢慢喝,我睡觉去了。”
王三狗和老张头目送冯宝离开,心里却都在想:“冯校尉这是怎么了?说了半天莫名其妙的话,他到底想干啥呢?”
准确来说,冯宝是困惑了,晚上和许家兄弟的酒宴上得知,“洛阳”城里,有许许多多和他们兄弟一样的世家子侄在做官,虽然官职不高,权力也不大,却都受各个世家看重,联想到“夔国公”也有意安排刘定远去“洛阳”一事,冯宝不由自主地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留在“洛阳”,一来算是留个退路,二来,他更知道,不用几年,“洛阳”将取代“长安”成为大唐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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