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境那次?”
“嗯。”
贺仙翎点了下头。
然后就不说话了,忽然抬头问徐坤夷:“徐姐,能抽根烟吗?”
徐坤夷二话不说去吧台下面抽了盒华子扔隔空抛给他,“抽这个,别人送我的。”
啪!
打火机燃起猩红的火苗,贺仙翎狠狠抽了一口烟,盯着烟尖好一会才苦笑一声,说道:“那仗打的太惨烈了,我们白天隐蔽夜晚行军,随时随地身旁都有战友倒下,我们却连难过一会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把牺牲的战友埋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想不起来当初到底是凭着怎样一股热血就去前线的。”说着他又抿了口烟吐出。
“我跟同村的阿牛一起报名上前线,一起牺牲在抢修线上,耳边一声轰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坤夷轻叹了一声,从烟盒里也抽出一根,点燃,夹在指尖。
两人一手烟,一手握着酒杯,轻轻在空中碰一下喝了口。
“后来呢,你们为国出战,下面应该是有专项组,专门去那边带你们回来。”徐坤夷道。
贺仙翎道:“下面有人接。”
徐坤夷:“就是,该接的,否则就迷路了。”
贺仙翎忽而低声笑了下,“徐姐,你信吗,我就迷路了。”
“啊?”徐坤夷惊讶,“真迷路了?”
“嗯,迷路了。不过时间不长,很快就被他们找到了。”贺仙翎吐出烟圈,眉眼忽然变得温柔许多,“活着的时候,我们哥们之间还总互相调侃,死了怕什么,左不过脖子上碗大一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徐坤夷哈哈笑道:“还挺有乐观主义精神。”
贺仙翎抽着烟也笑了,说:“那时候没有点乐观主义精神怎么挨下来,全凭一口骨气硬撑着。”
徐坤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竖了下大拇指。壹趣妏敩
贺仙翎微微笑了笑,眼睛里的光芒仿佛能跨越岁月的长河,重拾当年烽火狼烟下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情。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也挺奇怪的,活着的时候一会怕死,一会又不怕。”
徐坤夷侧身眉目如画看着他陷入回忆中的侧脸,问道:“那真牺牲了之后呢?”
贺仙翎抬起头转过脸来看着她,睫毛闪了两下,轻笑道:“您还别说,真牺牲了之后,起初没什么感觉,直到下面的工作人员找到我,带我往回走时,我看着那么多曾经一起并肩匍匐前进的兄弟们,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一下子就释怀了。”m.sxynkj.ċöm
“怎么呢?”
“那感觉挺难用语言形容的。”贺仙翎抽了一口,缓缓吐出,道:“就是突然明白了,出征时喊的那些口号吧,我们背后就是家乡父老亲人,如果我们不挡在前面,那敌人的铁蹄必将踩在他们的身上。”
喉间突然微微发酸。
贺仙翎长长吐出一口气,笑了:“我一个人微不足道,可是有什么可怕的呢,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们一个接一个,活着的人在努力,牺牲了的人也在重新汇聚,来日可期。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星火不断。”
他提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重重点了下头,说道:“或许咱们华夏一族就是因为有这种骨子里的信念,才会传承不断。”
徐坤夷笑呵呵举杯与他轻轻碰了下,笑道:“果然是牺牲在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一身正气。可惜,现在的时代可不怎么吃香哦~”
贺仙翎闻言怔了下,不过很快也了悟的笑了声:“也是,红尘多欲,烦恼不断。”
徐坤夷懒懒的喝了口酒,意有所指道:“不过,颜宝喜欢你们这种本性纯善罡气十足的人。”
贺仙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羞赧,“那我倒是很荣幸了。”
“因为她自己不是这种人,喜欢看着你们这样的人提醒自己。”徐坤夷笑道。
贺仙翎:“提醒自己什么?”
“提醒自己多点人性,哈哈哈哈。”徐坤夷放声笑道。
贺仙翎:“……”
调侃了会,气氛都热络了。
“这些年你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吗?”徐坤夷问道。
贺仙翎摇了摇头,声音坚定:“没有。”
工作这么多年,他见的太多了,后来也麻木了。
偶尔见到看不过去的人和事,会让他怀疑自己当初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可是再郁闷,只要接引到一个信仰相同的人,他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
人海茫茫,总还是有人记得的。
记得那惨烈的一仗,记得牺牲在那里的人。
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徐坤夷见他酒杯空了,又给他倒了点,随意问道:“你的骨灰呢,回家了吗?”
贺仙翎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徐坤夷突然这么问的意思。
徐坤夷抬眸扫了眼他脸上的神情,“还没找到?”
贺仙翎这才听懂了,沉默了下,嗯了声。
“还没有。”
指尖香烟燃尽,轻轻掐灭后,徐坤夷主动给他点了一根新的,并打趣他:“好不容易借调到他们特勤局拿到通行证,多品味一下这人间的繁华风味。”
贺仙翎忍不住失笑,“确实,自从君子行大佬帮我重塑了这身体,确实五感比以前强太多了,同事好饮酒,每次外出行动,完成任务一起喝酒,就总说没有活着时候的那个滋味了,但是我死的早,也没喝过现在的好酒,品不出来哪里有差别,直到现在!”
他朝着徐坤夷举了举杯中酒示意道。
徐坤夷眼睛笑眯眯问:“有了人类的真实五感之后,这酒味道怎么样?”
“真好喝!太好喝了!”
“哈哈哈哈哈——”
“老古董开眼了吧?”
“哈哈,开眼了。”
徐坤夷抿了口,笑骂道:“君子行终于干了件人事。”
两人心情随意聊了一会,店门外突然传来不少汽车陆续刹车熄火的声音,正对店门那辆加长豪车,大灯闪了几下,紧接着没多久,几道身影隐隐约约朝着店门走来。
徐坤夷站起身,掐灭香烟放下酒杯。
“来人了。”
店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按说看见的食客应该就不会往这边来了,那么明知打烊还过来的人,必然不是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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